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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對着那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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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店裏掌櫃的也回店來了,見了這情形,也幫着求情,一面又喝罵那牛裕生,這時店門外也擠了許多人看熱鬧,大家説:“送局去辦!”倒是這蘭兒,因為自己拋頭面給眾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便悄悄地對那人説:“饒了他也罷,我要回家去了。”那牛裕生聽蘭兒説肯饒恕他,便急忙向蘭兒磕下頭去。蘭兒也不理他,拿了茶葉轉身走出店去了。走不上幾步,只見那人趕上前來,低低地向蘭兒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姐?我看你長得這副標緻的臉兒。

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看你身上又怎麼這般寒苦?”蘭兒聽他問得殷勤,便也向他臉上打量着,看他眉清目秀,竟是一位公子哥兒。知道他是熱心人,便也把自己的家境和父死母病、落在客地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訴他。那人聽了,連説:“可憐!”他又説自己也是旗人,父親在本城做兵備道,他自己名叫福成。説着,他兩人已經走到蘭兒的家門口了,那福成從衣袋裏掏出四塊錢來,向蘭兒手裏一,説:“這個你先拿回去用着罷,我是沒有財產權的,不能多多幫助你,但是我回去想法子,總要幫助你回京去。”蘭兒見他給錢,不好意思拿他的,忙推讓着。

那福成再三不肯收回。蘭兒心想,一男一女站在門口推來讓去的,給旁人看了不雅,又想自己家裏連整個兒的銀錢也沒有一個了,如今我收了他四塊錢,也可以度得幾天。可憐窮苦人,任你一等的好漢,到這時也不得不變了節呢!

蘭兒這時雖收了福成的銀錢,卻把粉腮兒羞得通紅,低下脖子,再也抬不起頭來。虧得那福成卻是一個少年老成的公子,見蘭兒接了銀錢,便一轉身走去了。蘭兒定了一定心,走進屋子裏去。

她母親睡在牀上問:“怎麼去了這半天?”蘭兒便把茶葉店夥計調戲的事瞞了,只説外面有一個送禮的送了四塊錢來,孩兒收下了,打發那人去了,她母親聽説有人送禮來,正因這幾天沒有錢用憂愁,她聽了,心裏暫時放下。

也不去查問細情了。這裏她母子四人又苦守了幾天。有一天,忽然大門外有人把大門打得震天價響。桂祥出去開門看時,見一個體面家人手裏捧着一個包裹問:“此地可是已故的惠徵老爺家裏?”桂祥點頭説是,那家人便把包兒送上,説:“這是俺老爺送給府上的奠儀。”桂祥把包兒接在手裏,覺得重沉沉的,拿進去打開來一看,裏面整整封着二百塊銀錢,可憐把個佟佳氏看怔了。

忙問那家人時,説是道台衙門裏送來的。蘭兒聽了心下明白,便對她母親道:“想來那位道台和俺父親生前是好朋友,如今知道我父親死了,卻故意多送幾個錢,是幫助我們盤費的意思。

現在我們的光景也沒有什麼客氣的,便收下了,叫兄弟寫一張謝帖,封十塊錢敬使,打發那家人去了再説。”可憐他兄弟桂祥,雖讀了幾年書,卻全不讀在肚子裏。

這時要他寫一張謝帖,真是千難萬難,寫了半天,還寫不成一個格局,後來還是蘭兒聰明,她平都看在眼裏。

當下便寫了一張謝帖,打發那家人去了。佟佳氏見有了錢,病也好了,便和蘭兒商量着,打算盤柩回京去。蘭兒便去把那周老伯請來,託他僱船盤柩等事。

周老伯也看他孤兒寡婦可憐,便熱情幫忙,去僱了一隻大船,買了許多路上應用的東西,又僱了十二個抬柩的人。一算銀錢,已用去了六七十。到了第三,佟佳氏把行李都已收拾停妥,正要預備動身。

忽然從前來送禮的那個家人又來了。一見佟佳氏,便惡狠狠地向她要回那二百塊錢,説:“這錢是送那西城鍾家的,不是送你們的。快快拿出來還我!

若有半個不字,立刻送你們到衙門裏去。”佟佳氏聽了那家人的話,沒頭沒腦的,又是詫異,又是害怕。

這時周老伯也在一旁,聽了這個話,知道事體有些蹊蹺,便和佟佳氏説明,拉着桂祥跟着那家人一塊兒到兵備道衙門裏去。見了那位道台,把惠徵家裏的光景細細訴説了一番。

又説現在錢已花去一半,大人要也要不回來的了。可憐他家孤兒寡婦四口子,專靠着大人這一宗銀錢回家去的。大人不如做了好事,看在同旗面上,舍了這筆錢,賞了他們罷。

那道台聽了,卻也無可奈何,他也是一個慷慨的人,便也依了周老伯的話,看在同旗的面上,把那二百塊錢布施了這孤兒寡婦。

那桂樣聽了,便千恩萬謝,周老伯也幫着他説了許多好話去了。這裏道台又吩咐帳房裏再支二百塊錢,補送到西城鍾家去。

一面把他大公子喚來,向他:“為什麼瞞着父親打發家人送銀錢到惠徵家裏?你敢是和那惠徵的女兒有了私情嗎?”那大公子聽了只是搖頭。

原來他大公子自從那天送蘭兒回家以後,便時時刻刻把她擱在心上。這也因蘭兒的面貌長得嫵媚,叫人看了越發覺得可憐。這位大公子又是天慈善的,他只苦於手頭拿不着銀錢,但是既答應了蘭兒幫助她,這個心願總是不能忘記的。

也是事有湊巧,這安慶地方有一個姓鐘的鄉紳,這位道台從前也得到過他的好處的。前幾天,那位鄉紳死了,打聽得他身後蕭條,這道台也曾説過,須得要重重地送一封禮去報答他。這句話聽在大公子耳朵裏。

心想這機會不可錯過,我須得要借這一筆錢救救那可憐的美人兒呢,他便時時留心。第二天,父親果然吩咐帳房裏封二百塊錢,打發家人送去,那大公子守在帳房門口,見家人拿一封銀錢出來。

他便趕上去,推説是大人打發他來叮囑的,改送到已故候補道惠徵家裏去,那家人見公子傳着大人的話出來,總不得錯,便把那銀錢改送到蘭兒家裏去。拿着謝帖,回衙門來。

那大公子便把謝帖接去藏着。帳房問時,家人説:“那謝帖是大少爺拿進去給大人瞧了。”帳房聽了,便也不起疑心。到了第三天。

那帳房到上房裏來回話,順便又問起那張謝帖。這道台説:不曾見。帳房聽了十分詫異,忙傳那家人問時,家人説確實是大少爺拿去了。又傳那大公子。

那大公子見無可躲避,便把那張謝帖拿了出來,他父親接過去一看,見上面寫着:“不孝孤子那拉桂祥”不覺大大詫異起來,急迫問時,這家人推説:“是大少爺吩咐叫改送到已故候補道惠徵家裏去。”道台聽了,不覺咆哮起來,一面喝叫家人快去把那封禮要回來。一面盤問他大公子,為何要私地裏改送到惠徵家去,他大公子便老老實實把那天在茶葉鋪子裏遇到那蘭兒的情形説了出來。

他父親聽了不信,喝着叫他把實情説出來,正在盤問的時候,那家人便帶周老伯和桂祥到來。

經周老伯拿桂祥家裏的事實情形説了一遍,道台聽了,便也不覺起了兔死狐悲的念頭,把二百塊錢做了好事,放桂祥去了。

但是他總疑心大公子在蘭兒身上有什麼私情,便又盤問他,那大公於指天誓,説不敢做那無恥的行為,那帳房和道台太太也在一旁解説:大少爺心腸軟是真的。

講到那種下事體,卻從來不曾有過。道台聽了也放了心,反稱讚了幾句,又説:下次不可獨斷獨行,凡事須稟明父親。大公子諾諾連聲地退去。到了第二天,他未免有情,便悄悄地跑到蘭兒家去看望。

誰知她全家人都動身去了。大公子又打聽得停船的地方,急急趕去。可惜只差了一步,那蘭兒的船已漾在河心,只剩一個空落落的埠頭。這公子站在埠頭上,對着那船,只是出神,忽然,船窗裏出一個女人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