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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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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到地上將襯衣裝進褲,等繫好褲帶又發現右前襟沒有裝進去,沒裝進去的原因是它太短,太短的原因是我扣錯了襯衣紐扣,而且錯在領口的第一個釦子上就一直錯了下去。怪不得一邊的領子磨着腮幫,一邊的領子卻拼命朝雞心領的衣裏面鑽。我衣往牀上狠狠摜去,因為那是子為我織的,而我此刻認定一切不順和晦氣都是由於她的存在。她是個喪門星,帶給我的只能是煩惱,只能是舉足維艱。和她在一起就別想心情舒暢,永遠別想。更重要的是,沒有她我也用不着害怕昨晚的事。那事肯定會被紅紅的丈夫張揚到子耳朵裏。後院一旦起火,就會得我家無寧無寧時。子要是跟我離婚就好了。或者,雖然不去離婚,但她公開表示並不愛我,也不想方設法讓我愛她,對我倒也是一種解

我再次將衣套在身上,看到子失望的瞳光鬱郁地在我臉上一閃,走過來將那雙東倒西歪的新皮鞋整整齊齊擺到牀下。她沒有放進鞋盒是想讓我隨時穿它。我覺得這是差強人意,心裏憤憤不快。她彎放鞋時紅的肩膀輕輕擦過我的剛被褲子包住的下身。她沒有任何覺,而我卻斷定這是她對我的挑逗。我噁心她這種舉動,猜想她在別的男人面前也一定會這樣。或者她已經這樣數次,要不然她為什麼顯得那樣若無其事?她那個單位有那麼多男人,而且一大半都比我長得帥氣瀟灑。她不動心她就不是女人,況且據我瞭解她還是個情慾旺盛沒有男人就無法活下去的那種‮婦少‬。她現在之所以好好活着,是因為她有自己可心可意的男人。那種心搭配的裝潢不是由於她丈夫的嗜好,而是為了在別的男人面前賣風騷,用彩顯示她的姿韻。我想我不必再為昨晚的事擔憂了。她和我是一丘之貉。她也許早就被別人的子當場捉拿了,而在更多的情況下,她的濃厚的膏染濡紅了那個男人紫脹的臉頰和烘烘的脯卻並沒有發生被人撞見的意外。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一陣發顫,不知是高興是妒忌還是憤怒。子放好鞋要疊我的被子。我説我自己來。她不吭聲只管疊被子。完了又問我早晨想吃什麼。我説有什麼吃什麼,她就進廚房將鋁鍋坐到火爐上,我知道她要下方便麪外加兩隻荷包蛋,便裝作沒在意,去臉盆架前嘩啦嘩啦洗臉。水濺了一地,而我以為不濺到她那身漂亮的衣服上就不算真濺。她走出廚房,望着我咕噥一句,輕點,把地板都濕了。我還她一句,它要濺,我有什麼辦法。子瞪我一眼,忍讓地再次隱入廚房。洗完了臉,等了一會,她將飯端到了桌上。我上前一看就發出一聲蓄謀已久的埋怨。

——你知道我愛喝牛——你經常不在家吃早飯,我也就沒訂牛——沒有牛粉也行。你這不是故意和我作對嗎?

子不説話,我把碗一推,不吃了。但我沒有像往常那樣賭氣走掉,低着頭等待她的反應以便爆發更大的火氣。突然,我覺得房內一陣躁動,猛抬頭見子端起碗朝地下摔去。哐啷一聲,碗碎湯起麪條飛——不吃拉倒。我犯不着做你的奴隸。你要我咋樣你才算滿意?我忍氣聲,我低三下四,我就差跪在你面前求你好好的,我為了什麼?沒良心的,你滾,你不要再回來。

我霍地站起,冷笑一聲。唉,這真是一個無所謂愛的子。我無所謂,她無所謂,從外表到內心,從情到情慾,全他媽無所謂——本來嘛,我想好了要跟你好好過,可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辦?——我哪兒又做得不對啦?你説。

沒有愛,沒有愛。這個世界沒有愛——你連自己錯在哪兒都不知道,你還是人嗎?畜生——豬。

沒有愛沒有愛,這個世界沒有愛——我是豬,不錯,而且是頭公豬,你呢?你嫁給了一頭公豬,你能強到哪裏?豬,老母豬。

子撲到牀上,臉埋進枕頭壓抑着嗓門嗚嗚地哭。我最討厭的就是女人的哭,一秒鐘也沒停留就甩門來到户外,邊走邊用手彈去粘在褲子上的曲曲卷卷的麪條,又倏然停步,掏出手帕將那些混合着紅辣椒粉的湯湯水水一一揩淨。

鉛青的雲霧杳然逸去。我和子的一陣吵鬧轟走了天上憂愁的暗翳。那邊是早晨的明媚和屬於早晨的稚的蔚藍。太陽像多情的戀人緊跟在我身後,照耀我寬闊而蒼涼的黑脊背,照耀街道兩邊穿梭往來的那些五彩繽紛的女人。一到街上,不管我心情是好是壞,我鋭利的眼光總會不由自主地去獵逐遠的近的異。男人被我忽視了,好像世界上只動蕩着女人的人的河。除非某個男人做出一件惹人注目甚至驚世駭俗的事——眾目睽睽之中他撕裂她的衣服公然奪走她的貞。我從未碰到過這種情形,但我希望碰到。我琢磨所有敢於衝破法律和道德錮的強姦犯,都具有一種變態的偉大和超人的返璞歸真的力量。每當我看到街上有男女拉拉扯扯,或挽臂摟,或在背旮旯裏緊緊依偎,我都要放慢腳步,趁人家不注意偷偷多看幾眼。即使走過去我也要回頭裝作尋找人或尋找東西的樣子,用不經意的神態戀戀地掃一眼再掃一眼。真希望那兒發生劇變,那兒的騷動被搏代替,那兒的平靜被扭打取締。然後我看到的是女人的,是男人排闥直入的。我要把那子的、紅紅的以及我所見識過的所有女人的比較一下,孰為美孰為豔孰為豐盈孰為白?我要看看那到底比我的弱還是比我的強?強姦犯的是不是與眾不同?如果他的和我的一樣,或者他的還沒我的肥碩頎長,我就會驕傲起來,就會豪邁地去設想我也會成為一個卓越非凡的強姦犯。

那一年,曾經有一個神女般美妙的魂,在我沉睡的時候,頻頻向我呼喚:你為什麼不來和我同居?在我百無聊賴的時候,在我那印度風格的單身女人宿舍裏。當時我就想,那宿舍門一定不結實,或者從來不從裏面鎖住。房子裏的她一定很漂亮,很夠味,很野很,很是銷魂,但也很讓男人畏懼。因為那兒有很深很深的慾望之鋤,黑暗得不可測知;那兒有很廣很廣的情念之水,拍天,讓你在銷盡魂魄之後遭受滅頂之災。我想我應該去試試,以便證明自己是個迥異凡品的雄種。可又一想,我幹嗎要可憐巴巴敲開一個單身女人的宿舍門,去向女人的孤獨乞求愛的施捨呢?那愛對她來説大概是多餘的,如同一個女富翁把自己堆積在牀頭牀腳的珠寶隨便賞給每一個鐘情於她並能帶給她快意的男人。可那珠寶對這個男人並沒有用處。他決不會掛在脖子上、戴在手腕上向世人誇耀他的富足。他一定會把它變成錢去改善一三餐不見的清寒生活。或者,他會把它當作愛情的信物送給一個貧窮卻漂亮的姑娘,好讓她以身相許終生陪伴。施捨的愛虛偽而浮誇,它無法證明一個男人貪得無厭的佔有慾和征服力。所以,經過一番思考,我決定不去叩響那個單身女人的殘破的門,儘管那門因渴望愛情到來而晝夜半掩着。我想我是男子漢,是男子漢就該回歸人羣,光天之下血染女人的風采。世界上哪兒的人羣密集?巴黎倫敦紐約東京?還是電視新聞中常常嘮叨的那個貝魯特那個柬埔寨那個菲律賓那個莫斯科?可惜我不能出國,我沒有國外的經濟擔保,沒有四萬元人民幣去黑市買一張不知真假的護照,國家也不會公費派我出國留學或者去做一個窮酸臭擺的訪問學者。

説真的,一想這些我就來氣。不平則鳴,不公則喊,不順心則罵娘,不理解則悲傷。不滿足我,我就要揭,就像我對女人的態度:如果她放肆地挑逗了我,最終又狗膽包天地拒絕了我,我就會向全國人民公佈:她是個以女來刺探男人隱情的國際間諜。在她的履歷表上,每一秒鐘,她都在充當‮子婊‬角。我的憤怒情有可原,因為事實本來如此。

尤其在我們這個簡樸狹窄的西部城市。這裏物價相對穩定,男人相對守法,女人相對保守,娼相對要少,嫖客相對要乖,沒有艾滋病之慮,沒有氾濫毒的擔憂,沒有震驚世界的搶銀行歹徒,沒有劫機犯逃往寶島,只有驚人的平靜落後和驚人的猿人意識。

我嚴肅認真地思索這些問題,又不斷把眼光投向那些過路的女人。不覺間我發現我已來到這塊陣地最熱鬧的地方西門口。

這裏是古城牆的西邊門户。但現在,城牆和城門都已經片瓦不存了,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商業區。昨天夜裏,就在路中央輝輝煌煌的二十四部燈下,兩個強姦犯正血染一個看不出年事高低的女人。那女人赤身體舞動四肢拼命掙扎,像個瘋狂的迪斯科舞星,閃爍出一片的亮光。而黑的強姦犯一左一右,就像兩個扭曲變形的伴舞,在一個偌大的舞台上時而跑動時而鵠立,做出種種的挑逗。滿街的女人圍過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那麼多男人水般圍過去,我也呼嘯着圍過去。但我和所有人圍過去的目的並不是要阻攔這場罪惡的發生,而是帶着一種觀戲的體驗和觀戲的狂喜,想擠到第一排看清楚演員的面孔姿影,看清楚每一個真實細微的動作,並準備為他們一招一式的絕妙表演送去聲嘶力竭的喝彩。

最動人的一幕就要開始。女人仰躺在地。兩個強姦犯你推我搡地互相爭執優先權。我甩動肩膀,擠開所有遮擋我的人,終於站到了第一排。接下來我看到了什麼?看到了如同我和子、和紅紅的那種愛情把戲?我那一貫忽視着男人的眼光很自然地投向女人的臉龐和軀體。頓時我妒火中燒。因為那女人漂亮如畫、美麗如仙,酷似新時期掛曆上的那種風月女子、甜潤姑娘、情幽幽愁兮兮的古典‮婦少‬。對她肆行無忌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他們。我大喝一聲住手,就要撲過去,幹一番救人於苦難的英雄壯舉,卻被圍觀的人緊緊撕住。他們問我為什麼要如此動,莫非與那不要臉的下賤女人有情場瓜葛?我説我曾是軍人,是正義的化身。現在,我又是中世紀的最後一個騎士。我的天職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正説着,一個光股男人已經趴在了那女人身上。女人費力地朝上彎着脖子,翹頭直勾勾望我。我大吃一驚,發現她竟是我的子。我的子正在承受歹徒的蹂躪。我大打出手。先打散了那些幸災樂禍的鳥男鳥女,再過去將兩個強姦犯用刀一一捅死。殷紅的血了一地。子投身於我的懷抱嚶嚶而泣。我的腳和她的腳在血泊之中。紅的泡沫汩汩冒起。強姦犯腥臭的血通過我的腳心、通過我的兩腿橫貫周身。我通體憋脹,滿臉鼓起一個個血包。我到那血就要從我的七竅中噴湧而出。我恐怖地丟下子扭身就跑。子隨我而來,在大街上赤條條狂奔,一聲比一聲淒厲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能停下,因為我體內已經有了強姦犯的血。這血完善着一個人的力的瘋狂,它驅動我去尋找強姦的對象。我找不到,只好返身,在一道高聳的家用電器廣告牌下強姦我的子。可子沒有反抗,這使我索然無味,帶着憾恨,草草了事、匆匆收場。

這是我昨夜的夢,而且僅僅是一半夢。這一半夢的出格決定了那一半夢的出奇制勝,在我心中蕩起一股旋梯式的紅。而我希望蒼鬼帶給我的卻是江南三月清風池塘裏的輪輪漣漪。

我沒去過江南,所以我常常遙想江南。那裏的風景紅且紫、綠如藍,濕漉漉、乎乎的,據説是人人都會耕雲播雨,據説是到處都有女人柔媚娟秀的側影和顧盼人的美目,以及碎了的蕩而風騷的的景緻。高柳就是江南人。她容貌淨麗,秀氣盈盈,清俊靈的臉上顴骨微微突出。她是紅紅的朋友卻不是我的朋友,因為她説她看透了天下的男人,她一輩子的奮鬥目標便是潔身自好。她和紅紅相比,一個清純一個美豔,令我實在無法評判誰優誰劣。清純接近理想,美豔趨向現實,而我喜歡現實又傾慕理想。曾幾何時,在夜晚的夢中,在夢中的牀上,高柳多次代替紅紅出現在我的懷抱裏,使我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曠神怡。而在白天,在辦公桌前,在我面對枯燥乏味的工作時,油然而生的真實想法是,我應該一手摟住高柳,一手摟住紅紅,再讓子伏卧在我的兩腿之間。我的男人的博大和深邃能夠同時容納三個三十個甚至三百三千三萬個女人而不會出現疲倦和厭惡。我必須對她們三個人一視同仁,而她們也要誠團結,不能互相猜忌,互相妒恨。打內戰是醜惡的,是東方人的劣所在。而團結是高尚的,是西方人美國人之所以成功的內在原因。我們要向西方學習,首先要學會女人之間不嫉妒、不仇視、尤其是當三個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的時候,更應該彬彬有禮,和平共處。

我們這個時代是什麼都應該多多益善的時代,錢要多、關係要多、出風頭要多、擺闊氣要多、虛榮心要多、假大空要多、享受要多、女人要多(男人的享受和擁有女人的眾多正比例發展)。遺憾的是,高柳不屬於我。紅紅屬於我卻同時又屬於另一個男人。她和我怎樣做愛,也和他怎樣做愛,情平均分配,歡樂一分為二。至於子,她不是一個高尚的人。她作為女人的層次太低。因為她會毫不猶豫、毫不動搖地仇視我所染指的所有婚外的女人。時代不同了,衡量一個好女人的標準似乎是能理解丈夫找‮婦情‬,也能放縱自己找情夫。生活的放蕩不羈便是新生活的灑自如。第三者已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輝煌的標誌。我正在完善自己的人格,正在走向一個無道德無忌無羞恥的境域。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不見得人人都有能力達到。子達不到,高柳達不到,紅紅也未必能夠完全達到。子只想對內搞活,高柳不願對外開放,紅紅又缺乏理論武裝。圍繞着我,三個女人三台戲,各立各的門户,各有各的調,京劇豫劇越劇,念不出統一的道白,唱不成一樣的音律。我的糟透了的生活啊。

動着情思,我行走在城市明亮的大道上,眼光和往常一樣尋尋覓覓如螢飛走。所有漂亮的女人和女人漂亮的部位一個也沒有被我放過。那些或外八、或內八、或秀小、或寬大、或繃起腳面、或凸突腳踝、或薄如《文學》雜誌、或厚如《唐宋八大家辭典》、或窄如柳葉、或長如矛槍、或透過絲襪出蚯蚓遊動般的筋脈的腳和腳上各式各樣的鞋。那些緊包着健美褲的或長、或短、或、或細、或臃累着小腿肌、或隆升着膝骨關節、或墜吊着虛浮的股、或顯示着青的女人的腿。當然還有或肥、或瘦、或圓、或尖的股;或細、或壯、或柔軟靈活、或僵硬板直的肢,或扁平、或豐滿、或優雅如兩丘秀冢、或腫脹如兩口面袋、或靜美如兩枚鐵餅、或猙獰如兩顆人頭的女人的。以及那些娉婷苗條的軀,那些脂肪豐厚的身體。只可惜,我沒有時間瀏覽她們的風麪皮。男人欣賞女人總是從下往上看。等我觀了腳、賞了腿、看了戀於各脯,突然想到平肩或溜肩之上也許有一顆形俱佳的頭顱時,她們就一晃而過。我總要行回頭禮,但倉促之間,更讓我關注的仍是或嫺靜、或扭擺的,因為眾所周知,女人的後腦勺上並沒有一雙勾人魂魄的眼睛。婀娜着越來越遠,我抓緊時間,提心吊膽地用眼光緊緊跟蹤。常常是,我生怕那美的對象倏然而逝,卻又偏偏被一個不自覺的男人隔斷了我的眼光和那的聯繫。這時,我才會注意到街面上還有男人行走,便在心裏把這些妨礙別人飽享眼福的男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景氣的東西,邋邋遢遢就像經營不善的企業,快倒閉了,還這麼橫行霸道。瘦不拉嘰、黑不溜秋的,給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抹黑。有幾次,女人行走極快,那丰采電光石火般一閃而去,讓我怦然心跳好一陣。我必須慶幸我的眼光的鋭。在這無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中,我發現了一個比紅紅的股更美的股,發現了一對比子的大腿更美的大腿,發現了一雙比高柳的腳更美的腳。心驚跳,我戛然止步,血湧動着久久不能平靜,隨即憮然而嘆。我意識到我不能擁有它們,內心就空漠漠的,失落了許多男人的神氣質。沮喪和惆悵伴我前行,驀然想到我可以去偷、可以去搶、可以費盡心機去軟軟硬硬地勾引。我應該是個情場行家、偷香老手,我為什麼不敢去主動和她們搭腔?心裏這麼想腳步卻走向了和她們相反的方向。唉,不敢就是不敢,我畢竟不是一條具有俠骨義膽的真正的狼。

4獵豔早晨的獵豔就要結束。大概是在路上想到了高柳的緣故,當我突然看見她時,並沒有絲毫事出蹊蹺的覺,反而認為她就應該等我等在大路旁,就應該那樣做出望眼穿的姿勢,讓我到沒有了我,她就會把這種翹頭揚眉的造型保持到永遠。

路旁離我上班的機關大門只有百步之遙。她等在這裏,身邊還支了一輛裝飾華麗的長征牌彩自行車。莫非她今天茅頓開,要主動提供一個讓我捎她兜風的機會?捎她就不能捎在後頭,而要捎在前面橫樑上。那樣我就可以在握把時將她滿懷摟住。她的黑亮的秀髮正好對着我的鼻子,我就可以利用呼嗅嗅她温馨而新鮮的氣息。我的脯貼着她略微側斜的後背,我的下身對準她曲線優美的肢。她的圓受到橫樑的擠壓,那酥軟的朝下堆積着,酷似兩朵倒立着、風綻放的饅頭花。我的右腳尖踩着腳踏來回轉動,篤定會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股。那是一種調戲的方式,跟用手觸摸一樣充滿幽趣,讓人回味深長。她的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翹動着絲襪包裹的秀腳,樣子十分好看。我帶她去遙遠的地方。遙遠的地方有間房子有張牀。蔭庇在四周的是鳥語花香的森林,森林裏沒有人煙,只有豺狼虎豹和大象。大象鼻子再長也不會聞出人間的私情,怒髮衝冠地前來干涉,虎豹再兇猛也不會撞開門户,義憤填膺地進來捉姦。我想着,冷不丁看到高柳和我只差半步就可以身貼身了。我下意識地收回思路,收回腳步,地望她,問她在這裏幹什麼——等你。

果然在等我。我簡直要心花怒放了。我望了一眼她身邊的彩車,心想我還從未騎過這樣巧、這樣漂亮的車子。車子像她,她像車子。我騎在上面神悠悠地直達一條桃灼灼柳依依的林陰道——你們的事情鬧大了——什麼事?——你還裝傻。我早就對紅紅説過,男人不可靠,一旦出了事,他們就會把全部責任往女人身上推。咳,女人,就像盛髒水的桶,什麼東西都往裏面倒。滿了,溢了,人們就會罵這髒桶,從不追究裏面的東西是誰倒進去的。

她這比喻倒很形象,但倒進去的不是髒水是水,是寶中之寶的雄荷爾蒙,是你和你的父母以及所有的人最動人的原初形態。我説,你急什麼?好漢做事好漢當,紅紅是我勾引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行了吧?像個男人吧?她鄙夷地哼一聲説,勾引?你為什麼勾引不到別人?女人上當就是罪過。你懂嗎?我吼起來,她沒有上當,她本不願意,是我強姦了她。我用刀子頂着她的肋骨威她跟我睡覺,這你滿意了吧?——我滿意頂什麼用。

她撅起嘴,那嘴薄施膏,淺淺的紅朦朧可愛。莫非她知道我喜歡紅?莫非她心中早已有我的地位?她穿着矯健的牛仔裝,翻出豔紅襯衣的豔紅領子,似乎她要愛我又不敢愛我,只能羞澀含蓄地顯一點她那如火如霞的衷腸。而那枚鑲嵌着假寶石的如飛魚、如飛起的六稜錐、如飛翔藍天的不朽龜頭的白針,則表達了她對我在本質意義上的始終不渝的渴望。房隆起,針別在線條柔和的緩坡上,平靜安詳。我以為,除了我,她不希望任何一個別的男人破壞這馨香陣陣、温暖襲人的平靜。

你打算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是當過兵的,我從來就不怕挑戰。

我説得斬釘截鐵,像個不屈不撓鬥頑敵的鋼鐵漢子。這是需要,是男人對女人氣質上的引誘。我的高柳,知道嗎?你是一種清新嫵媚,我是一副讒癆相;你看中了我的貪婪,我看中了你的鮮。你高雅飄逸,我舒曠野,你門第高貴,我貧窮卑微。但情慾不分富貴貧寒,生殖器是沒有階級的。窮有窮神,你看你周圍那些西裝革履大腹便便的有錢漢,哪個有我雄獷,哪個有我這種高山大樹般的趾高氣揚?——説大話什麼用?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得拿出具體辦法來——辦法有的是。

辦法就是衣,就是上牀,就是你在我的肋之下不可遏止地發出啊啊的叫喚,就是我親吻你的周身,從頭到腳,無微不至——什麼辦法?説呀。

我佯裝思索地低下頭去,眼皮卻輕輕挑起,偷覷她那被牛仔褲繃圓、繃鼓、繃出誘惑來的頎長的腿和兩腿之間微微升起的地方。又覺得這樣極容易被對方發現,便將眼光投向地面,再順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爬過去痴地望着那雙穿着紅高跟鞋的的腳。真該問問她,她為什麼要穿紅高跟鞋?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心理需求,她穿白高跟鞋也許更能襯托她的清芳四溢的姿容。我想我是個嗜足狂,中國人尤其是生於寒帶的中國人大都有嗜足的優良傳統和時代特徵。我們的祖先欣賞過三寸金蓮,調戲女人總要俯下身去捏人家的腳。《水滸傳》中有,《金瓶梅》中有,《三言兩拍》中有,不信就去查,或者來問我,我能告訴你第幾回第幾頁第幾行。而今到了我們嗜足的時代。謝多姿多彩、變化萬端的生活,謝從大洋吹來的歐風美雨,讓我領略到了如此芬芳、如此美妙、如此神奇、如此詩情畫意、如此風俊雅、如此富有情韻、如此充滿挑逗的現代女人揚起香塵的腳,比起祖先賞玩的對象來,可謂是彈指一揮間,舊貌變新顏,金蓮換秀足,無腳不成。大學老師在課堂上明確告訴我,美和美既有歷史又有時代。他舉了燕瘦環肥的例子,舉了溜肩如筍和聳肩如鷹翼的例子,舉了當時走紅的許多影星和好萊塢大明星夢。我猜想他當時本來要以足為例,但當着那麼多女學生的面沒好意思説出口。他是個老派知識分子,在儒教、佛教、道教三教合一的中國,他不敢説無產階級的女人有一雙的腳,也不能完全理解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為開端的那場思想解放運動,其鋒芒所向,直指女人。就是要還女人以本來面貌,就是要通過無數次的實踐,建樹起衡量明星的唯一標準,當然也包括衡量女秀足的標準——你怎麼呆頭呆腦的?——我在想。

我在想我自己。我早就是個神秘人物了。在我還沒有徹頭徹尾地見識過一個城市女人的時候,我為什麼會珍藏數十雙女人的高跟鞋,並要時常拿出來給自己展覽和抱在懷裏細細揣摸?我幻想着什麼?我的滿足從何而來?我這種戀物情結何以會代替真正的愛情,讓我凍僵的心靈漸漸甦醒過來?何以會使我不辭辛勞,穿過大街小巷,低着頭千番尋找?有一段時間,我斷定自己尋找愛是為了尋找一雙穿着秀美的高跟鞋的秀美的腳。為了達到這一個目的,我寧可接受極醜陋的臉和極難看的身,寧可讓青的期望落在一雙雙匆匆而過的陌生的腳上。眼前往往是塵土飛揚。

可是,後來就變了。我接觸的女人越多,就越發現對女人的覺是探摸不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等於她的某個局部。哪怕她是最平庸、最無知的女人,都有隻屬於自己的獨特的情慾世界和完整的奧秘。誰也別想搞清楚這世界的真實內幕和揭開奧秘的全部,包括她們自己。而我對高柳之所以如此關注,是因為她的奧秘太多太多,她的世界太朦朧太朦朧——你説話呀——我説了,我做過野蠻人。在殘酷方面我訓練有素,我可以做得比誰都乾脆。如果他想把事情鬧大,我就殺了他——我不管你和他的事。你説紅紅到底怎麼辦?——好辦得很嘛,她可以離開我。

她一離開我,你就可以躋入。愛情需要更新,女人需要新鮮,我也該換換口味了。我的眼光朝上一挑,發現有一絲內褲的紅從她的褲角悄悄探出來,像她的眼睛、她的心正在偷偷審視我的表情變化那樣。我彷彿看到紅內褲包緊的大腿和股,彷彿看到紅正瀰漫着撲面而來。我在熠亮的眩中飄飄仙。我到在我的牛仔褲裏,那個被擠成一疙瘩的野蠻主義的大傢伙正在蠢蠢動。還有絲絲涼意,那是滲漏的結果。我的朋友,我真想撲過去,咬你啃你;用史無前例的狂熱擁抱,在你的靈魂深處發動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很久以來我都認為那場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的文化革命,不過是偉大的人民壓抑的總爆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求她離開你,好像是她死皮賴臉地纏着你,是她給你帶來了麻煩——那你説怎麼辦?——不是她離開你,而是你離開她。我告訴你,你以後別再去找紅紅。

只要有了你,我以後決不會再去找她。我想着,那大傢伙開始顯示野的風采和衝破黑暗走向光明的威力。我的牛仔褲就像高柳的房一樣倔強地升起——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是再換一個嘛。

我自覺失口,惶遽不安地將拇指進緊貼小腹的方寸褲兜,有意放鬆兩臂,用另外八個指頭敲打着股側,似乎是為了讓她注意此時我的下身比我滿不在乎的表情更能讓她吃驚。但她歪着頭蔑視地望我,眼光硬是不肯朝下移動——你把紅紅上了絕路,還這樣輕鬆。沒見過你這樣玩世不恭的男人。我要是紅紅非用菜刀剁了你不可。喏,信,看吧。紅紅三更半夜跑到我家,一邊哭一邊寫信,眼淚成了自來水,照我看,一點也不值得——她哭了?——別得意忘形,那是提前給你哭喪。

我接信、拆信、讀信,一抬頭見高柳已經跨上了自行車。她高昂頭顱,擺出一副永不回首的架勢,讓我到一種渾濁的孤獨正從女人背轉過去的兩腿之間朝我走來。我看到在橢圓形股和三角形車座的銜接處,隱顯一道水平的鴻溝,看不出是柔軟的股陷進了車座,還是柔軟的坐墊陷進了股。由於大腿連接着股,兩道美妙優雅的線條便從股兩側延伸而下,勾勒出大腿的韻致、大腿的立體的。兩條腿隨着滾動的車輪,如同踏在彈的跳板上一起一伏,如同紡織機的梭子一往一來,如同陣陣柔和的緩波前衝又後推;時而是個彎彎的七字,時而是個稚拙的一字,彷彿那便是女活躍的音符,組合成一支呼喚異愛慕的情曲。自行車上的女人,飛翔中的魅力,動態的温柔,美的造型呼嘯而過,拖出一股香的習習輕風,拖出一綹男人的傻眉傻眼,拖出了我的綿綿情思。

呔,別他媽抒情了,多情反被無情惱。她是軟玉我不能摟抱,她是花朵我不能採擷,她是高高天上的一片白雲,可望而不可即,她是一隻斑斕的火雞正在飛出我的視域。她到了路口,她正在拐彎,她消逝了,而我卻不能收回眼光。我的眼光也在拐彎,我的靈魂追逐而去,我的嘴正在湊上前對準她百合花似的雙。那雙碰出一首至高無上的詩:我愛你。呔,別他媽幻想,別他媽自作多情。就讓她和車輪一起滾遠,不就是個騎自行車的女人嗎?多得是,多得是,滿街道觸眼即是。不過,要領略也得等一會。現在,我必須從渺茫的雲端落在這堅實的大地上。我還得認認真真再讀一遍紅紅的信。

紅紅走了。她告訴我她要暫時離開西寧去北京母親那裏住一陣子,因為恰好她母親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病住進了醫院。(早該走了,你對我已經沒有了新鮮,你的糾纏無休無止,令人煩膩,你的做愛回回雷同缺乏創新,你在牀上灑灑做文章,但手法陳舊,情重複,語言落套,構思一般,情節拖沓,故事冗長,節奏緩慢,聯想貧乏,開頭不能單刀直入,結尾不能強調主題,整個文章內容平庸,形式呆板,老一套的八股文,永久固定的程序。讀你千遍萬遍我已經厭倦。你的存在使我無法接近那棵的江南柳、那朵高高的池塘荷——我從銀幕上見識過的出水芙蓉和高柳似乎是孿生姊妹。謝你母親和她的莫名其妙的病,衷心希望醫院不要治好她的病,哪怕拖延時間,讓她卧牀不起,需要女兒服侍一年兩年。為此我將萬分謝醫院領導和全體醫護人員,並以人解放和人道主義的名義向他們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禮。)紅紅在信中説,她和她丈夫已經談妥,要是他再發現她與我或者別的男人來往,就要堅決跟她離婚。她不想離婚,因為她不想失去生活的優裕,但也不想和我斷絕關係,因為我是她心理和生理的最好補充。到底怎麼辦,以後再説。沒準她丈夫會在時代神的召下回心轉意,允許她一三五屬於他,二四六屬於我,而他自己也會適應改革形勢腳踩兩隻船,為繁榮社會錦上添花。(紅紅,你太自私了。我可以補充你的不足,但你無法補充我的空虛。你離婚不離婚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佔了我的便宜,還想一輩子佔下去,我怎麼受得了這份乏味疲倦的磨難?)她説我們的事情已經敗,她丈夫氣得吹鬍子瞪眼。(他沒有鬍子,也許永遠不會有鬍子。男人沒有鬍子就不是男人,怪不得紅紅要背叛他,原來他從來不扎疼她的熱乎乎的肚腹、光溜溜的腿。)但她丈夫不會做得太過分,因為他死要面子,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他只是揚言要在這兩天去我家拜訪我的子,並把他以為醜惡的那一幕和盤托出。(還不過分?最要命的就是這個。)她希望我這兩天待在家裏別出門。她丈夫最大的特點就是添油加醋、信口胡言。説不定為了仇恨,他會誣陷我不僅搞了紅紅也搞了全西寧市的女人。她要我見了她丈夫必須扮出一副落拓失意的模樣。他吃軟不吃硬,更受不了我這個幹了對不起他的事的人,在他面前的神氣活現。(紅紅,別跟我來這一套。你放什麼我就知道你屙什麼屎。我是什麼人?難道還不能察你們女人的幽曲?你讓我守住我子,是想阻止你丈夫用勾引我子的辦法進行報復。你丈夫的能力本來就低下,而你擔心不多的情慾一旦外她方,你就會守着一個空皮囊。紅紅,僅憑這一點,我就應該和你分離。你太自私,只想索取,不想奉獻。不想奉獻的女人永遠不是一個好女人。)她説她丈夫可能會要我賠禮道歉,並要我寫出今後不再見她的保證書。她要我滿足他的要求,因為道歉是説假話,而我的業餘愛好就是説假話,比説真話還要坦然。保證書是一大堆字,而我的特長就是撰寫虛妄之言。至於以後,我們該咋樣還咋樣,無非就是更加小心謹慎,到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去翻江倒海罷了。(我宰了他。不道歉、不寫保證書、不虛偽、不落拓。我光明磊落、大義凜然,我追求坦誠和真實。)最後她説,吻你,一千遍一萬遍地吻你。等我回來。(求求你了,我已經被你吻得渾身有了胭脂,連那槌也香噴噴的,成了舉世無雙的國際香型的男。現在,就讓高柳的吻取代你的吻吧。她用的化妝品大概都是留蘭香型的,那幽幽的無限清芬啊。紅紅,你不必回來,我討厭你,討厭你的這封信。)越討厭她的信就越長,署名之後還有一個另字和一個沒點清楚的冒號,還有一大堆烏七八糟如蠅蟲如蟻卵的純藍的筆跡。她説寫完信後她就和高柳一起睡了(同戀?高柳是個同戀者?如果不是,她為什麼對我如此冷漠?),睡着後做了一個夢。(她們睡着了?紅紅三更跑去訴説,還要寫信,加上喝茶,加上抹淚,加上高柳的安,至少得用去兩個小時。早晨六點起牀,吃完早點後去趕八點多的火車,紅紅也許只睡了一個小時或者更少。這中間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她們在牀上折騰。我知道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那種房事,從互相引逗到醖釀成到漸漸起再到巔峯狀態,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她們絕對不可能。)我對我的妙計算萬分得意,繼續看信,就看到積石大禹山脈中一個猙獰的場景了。那是她的夢草木蔚然的山嶺下,一個高大無比、沒有五官的圓頭之人穿行在深深的谷地。谷地黑森森的,只有鳥聲而看不見鳥蹤,但她卻異常清晰地見那人一手舉着一顆女人頭,一手舉着一顆男人頭。女人頭在笑,男人頭在哭。那人把男人頭扔了,雙手捧着女人頭,轟轟隆隆地説話,好像是説跟我走吧,我恨不得把整個身子都進你的陰道。這和昨夜蒼鬼給我的另一半夢幾乎一樣。那山嶺莫不就是黑大山?那谷地莫不就是野牛溝?那女人莫不就是紅紅最為妒恨的女人?我不寒而慄,將信團起,拔腿就往家中跑。

嘩啦啦啦,滿街道女人的頭河水一樣過去。我無暇觀賞,我把她們拋在身後。我心中只有一顆女人的頭,那便是子安靜和悦的頭。子的頭被別人捧在手中,而在她空空的下身裏,正堙着那個圓頭之人的整個軀體。他是誰?是蒼鬼?不不,是他,一定是他。紅紅的丈夫狗的你,我離家不到半你就得逞了。我的子不能讓人隨便搞,她是我應酬生活的唯一一件較為乾淨得體的外衣。再説我們必須遵循老中國的老傳統,皇帝擁有六宮粉黛,但正宮娘娘卻不能有六房面首。我是男人,男人有權要求子只在丈夫面前褲子,一生只為丈夫服務,只為丈夫創造樂趣和的遐想。而男人要為人民服務,為天下的女人服務。他的天職也許只有兩項:肆無忌憚地佔有別人的子和兇猛頑強地防護自己的子。儘管這防護會被子憎惡,時時面臨突破的危險。啊,子,為什麼要背叛我?不理解,一千一萬個不理解。

恐怖而高漲的情慾之水,正在將世界、將我、將愛、將所有美好的女人統統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