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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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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狂亂的雪路每逢下雪,我就試圖搞清楚哪一片雪花是最先落入地面的,也想知道最後的飄揚在什麼時候,是哪片雪花。我如願以償,是蒼鬼告訴我的。當雲開霧散,積雪被太陽融化,地面上的最後一滴濕潤便是我要尋找的晶體的瓊漿。它在上一場大雪中最後飄揚而下,在新近這場大雪中搶先來到人間,拯救大地的乾燥。

我的冰天雪地,我的沒有女人相伴相偎的二千四百個小時的長長的晝夜,我和他們幽會的那片碩大無朋的樹陰、那間黝黑窒悶的房子、那條漫漫的飛入雲端的雪路。在這些地方,我和他們一起踩碎我綿長的綢緞一樣柔軟光滑的悔恨,擷拾我的嘆息,一點點,一點點,永遠拾不盡。我用我的嘆息編織白的花環,然後拋入雲空,讓時間的衞星傍依着它順時針旋轉。於是,冬季被無休止地延長了。我被蒼鬼告知,我是製造荒涼的枯枝敗葉,我是增添寒冷的唐古拉旋風,我是炫示寂寞和死亡的冰川,我就是最先悲壯地落入地面的那一片寧靜的雪花。只要我存在,冬天就不會過去。是嗎?我竟有這麼重要?

但我是相信蒼鬼的。他們無所不知。他們生活在我的周圍,卻知道許多天堂的事情和地獄的事情,知道一秒鐘以前直至先祖偷吃果的全部歷史,知道無數個明天即將出現的風霜雨雪、悲歡離合。夜深人靜,噗踏噗踏的腳步聲就會從最黑暗的地方傳來。蒼鬼來了,有時是一個,有時是一羣。我打起神和他們徹夜談。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卻聽得見他們的聲音。我從聲音中分辨出他們是誰,並不時地呼喚出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就這樣,從卿卿吉爾瑪回來以後,黯夜讓我滯澀的頭腦再度活躍起來。我看到了鬼魅就等於看到了我自己。我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我是一個在陽世、在陰間都應該受到譴責的人。我不害羞,我早已過了隱私一旦被人發現就面紅耳赤的那個階段。我勵自己勇敢地面對他們,面對一切尖酸刻薄的語言,並準備畢生肩着懺悔的大山走向永久的寂寞。我似乎老了,至少在心態上已是一個老態龍鍾的人。我一無所有,一無所長,對人世沒有絲毫用處,甚至在我路過疏鬆的雪地時也留不下半個腳印。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奉獻我自己——向手持解剖刀的蒼鬼奉獻我的靈魂。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自己。讓我贖罪吧,用撕破我的外表看看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辦法,啓迪所有活着的人,不管他們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是男人還是女人,是長輩還是晚輩,都來捫心自問: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也許我和你都是殘害過生靈的劊子手。我不會忘記那天早晨拔斷筋的坍塌是由於我的作為。我曾暗暗向神明祈禱,賜給我石破天驚的力量吧,讓我幾炮轟開半個山體。那樣,我作為炮手就可以有好幾天的養蓄鋭。這不僅意味着可以在早晨或白天繼續矇頭大睡,還可以在開飯前溜進廚房或偷或搶或耍貧嘴搞來幾塊定額以外的紅燒。就是為了吃和睡這兩個最低下的目的,祈禱之後,我還賭咒説,如果神明沒有本領幫助我,我將從此背叛它甚至敵視它。神明被怒了。它顯示了它的威力,同時也懲罰了我對它的蔑視:讓我活着,讓我去森林接受魔鬼的培養,讓我領略死亡前的一切恐懼和煩惱,讓我孤苦伶仃、苟且偷生,看不到該看的,聽不到該聽的,找不到該找的。

在冬天就要結束的最後一個晚上,已經成為我的知心朋友的蒼鬼向我傾吐了他的心願:你不是早就在渴望胎換骨嗎?可過去的為什麼還不結束?森林的遺響依然聲聲嘹亮,傷的痕跡依然層層顯著。這不行,這是你逃避現實,逃避懲戒的做法。你必須知道你沒有老,你贖罪的途徑就是向未來展示你自己,並讓你的行動做出更準確的回答: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明白我的意思嗎?既然你已在城市安身立命,你的志向就應該是做一個凡庸俗氣的人,去過一種所有人都在過的平淡無奇的生活。開始吧,去走你自己的路,去靠近你自己的朋友。你已經見過她一面,為什麼不再去找她?她將會成為你的子,她將帶給你一種真正的人的生活,安逸、平庸、幸福、俗氣。她是你命運的引路人,是你漫遊慾海的機帆船,是你進入並走出人生宮的最可靠的嚮導。

於是,我和她相愛了。我們最初的幾次見面是在一條黃土的小路上。白雲飄在天空,綠樹長在地上,紅霞掛在前頭,輕風吹在後面。我們在一條水平線上齊並齊地走啊走,相隔兩尺到一米五。聯繫我們的只有那些丟三落四的話。她説她工作很忙。我説我工作也很忙。我對她説年輕人應該抓緊學習,偉人們還活到老學到老呢,我們更應該活到老。她説她很喜歡學習,去年讀了一本《西遊記》,今年正在讀一本《紅與黑》。我説《紅與黑》我早就讀過,但忘了作者是誰,反正中國的書我基本上都讀過。她説《紅與黑》不是中國書,是外國書。我趕緊欽佩地説,沒想到你還會外國語。她紅着臉説,她不會外語,但學外語也毫無用處,想看外國書自有人翻譯。我大為沮喪,因為據當時的風尚,我的滌卡中山裝的兩個兜裏裝着兩本不同版本的袖珍英語辭典,隨時準備在她面前掏出來記幾個辭條,然後撕下一頁扔掉。我聽説本有個首相學外語就是背一頁撕一頁,等辭典撕完了,他自己就成了辭典。我不儀要學外國語言還要學外國首相,以便在愛情的換中提高我的檔次,增添我提出某種要求後她不敢不答應的保險係數,加快她投入我懷抱的步伐。再也沒有了話題,我們就沉默。沉默中我愛她愛得發燙,她愛我愛得冰涼。我體內情慾的風暴已經掀起,一門心思想縮短那一米五的距離,或者乾脆讓它消失,快快地讓我們兩個人嚴絲合縫。我不是一個雛雞,我有過這方面的體驗,我知道嚴絲合縫的滋味是所有花香、所有美味合起來都不能有的滋味。而她卻矇在鼓裏,她明顯是個‮女處‬。相比之下,單就解放我的來講,我深深懷念教會了我如何入的啓蒙老師,蒼女西樂。

我想嚴絲合縫的願望很快就變成了現實。那天我們鑽在路邊的一叢檉柳後面。晚霞正泯滅,高原的涼月山那邊吹過來,帶着草原的清新氣息。四周無人無獸無鳥無蟲。空曠的寂靜令我振奮,令我神往,令我漸漸剛硬起來。正是天賜良機,我為什麼還不行動?此時此刻勇氣便是一切,便能證明我是男人,敢愛敢恨敢作敢為,敢字當頭愛就在其中了——我當過兵——你早就告訴了我——當兵的都很野蠻——你一點也不——但我喜歡直截了當——我也是個直子人。

我們談的不是一碼子事。我只好改變話題——在部隊,我們經常唱一支歇——你還會唱歌?

我唱起來,説打就打,説幹就幹,練練手中槍,刺刀手榴彈,瞄得準來投呀投得遠,上起了刺刀叫他心膽寒——雄壯的——那當然。因為刺刀是這樣的,手榴彈是這樣的,都是雄器——應該是兇器,我見過的——你見過?——在電影上。我還見過爆破筒、炸藥包、坦克、火炮、飛機、原子彈爆炸——爆破筒,那麼長,端着它,就這樣撲過去。看着,我給你表演。

剎那間我跳起來,騰地落到她跟前,滿懷抱住她,像摔跤運動員一樣利落地將她摔倒在地上——你、你不能這樣——我説了我當過兵——野蠻、野蠻、野蠻——你説你也喜歡直截了當,是你叫我這樣的。

我抱着她的頭,在她臉上拼命地塗抹唾。她驚慌地推搡我,可怎麼也推不動,只好連聲罵道:氓,氓,氓。好啊,你罵我,那我就給你看看。我趴伏在她身上緊急動,只幾下那就隔着她和我的褲子嗡嗡嗡地噴起來,好像我的爆破筒被什麼東西死死攥捏着,一種被牽制、被壓抑、被扭曲的痛苦頓時襲遍了全身。我愣愣的,兩眼發直。本應該扔出去的爆破筒卻在自己懷裏爆炸了,我還算是一個經過鍛造的備戰備荒時代的戰士?我是想,但我並沒有打算這樣快、這樣沒出息地。怎麼搞的?難道我不行?在積石大禹山脈中可不是這樣,很長很長的時間,很美很美的覺,很盛很盛的焰火,很濃很濃的氣氛。對了,不是由於我,而是由於她。她沒有蒼女西樂的那種主動神,她在反抗,她不願意。城市的姑娘我你媽,在你面前我已經變得如此低能了。而她直到這時才覺到我在猥褻她,哀求地要我放開她。我説,你以為我會一直這樣趴着?我馬上就放開你,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我已經幹完了。我最後一次實實在在地吻過了她的嘴,兩手撐地站起來。我褲子裏面濕乎乎、涼冰冰的,臉上有着衝血的紫脹脯微微動,鳥瞰她片刻,伸手扯起她的身子,待她站穩,又前後左右地給她拍打身上的土。她股上的土最多,我也拍得最為紮實、最為仔細。完了,正想拍她的腳,她忽地轉過身來,狠狠踢了我一下——怎麼了?踢人可不對。不過你踢就踢,你這蹄子好看。

她哭了。委屈、憤懣,以為我侮辱了她。可是,親愛的,你要是不被侮辱,你就不是女人。而我今天的舉動又算得了什麼?我還像以前那樣,該看的沒看到,該摸的沒摸到,該深入的沒深入,該發展的沒發展。你要怨我?我還要怨你呢。我那個東西又開始不老實了,我想再次撲過去,就像當初反反覆覆地撲向蒼狗獒拉、撲向雪豹那樣。但我尊重城市,尊重城市的姑娘,尊重城市姑娘的虛偽以及在愛情方面的萎靡不振。我剋制住了,剋制住了崛起的態勢,剋制住了我那用暴力革命武裝起來的戰士的靈。我過去,温存地對她説,對不起,我太急了。我不是人,你打我,罵我,但是,但是,你要理解我。就像你必須理解如果沒有你父親的衝動就沒有你一樣。最後一句話我沒有説出口,我知道城市的道德不允許我有真正的坦率。我應該顧及環境和傳統,我應該偽善,這是對城市收留了我的最起碼的報答。

在城市,最初的慾就這樣遮遮掩掩、馬馬虎虎地開始了。我常在她身上趴伏,常到褲子裏面濕乎乎、涼冰冰的。她默許了我,因為她畢竟具備了理解男人的能力,畢竟懂得趴伏也在愛的規範之內。我趴伏的時間漸漸長起來,有時長達兩個小時,等於一場電影,但只有一個鏡頭,就是她那張漂亮面孔的特寫。當然,時間的長短還要看她是否有耐心伴我磨蹭。她有時很乖,有時卻顯得極不耐煩。而我對付她的辦法就是不停地動,不停地親吻,不停地賣嘴皮子。為了把享受她那柔軟軀體的時間延長,我那些能讓玉兔落淚、能讓嫦娥棄月、能讓吳剛停止伐樹的甜言語啊,車載斗量,如山如海。不可思議的是,自始至終,無數次的趴伏,都是由於我的請求。她沒有一次主動説,親親我;或者,主動説,在我身上趴一會。我擔心她有病,她沒有長成管轄情慾的那神經,她是個上帝專門用來遏止配的寡情淡者。

我要放到你這裏頭——不行,堅決不行——那我們結婚吧,我實在受不了了——我還要考大學呢,你也得考,不然,咱們的關係就到此為止。

哪有這樣絕情的。女人,別忘了,任何學問都不能開發你的情慾,任何知識都不能帶給你的快。你要幸福嗎?請跟我來。我那時是鉗工,她那時是銑工,我們同在一個機牀廠,地位平等,門當户對,剩下的就是一起去登記,然後光了睡覺——你能考上?——我一定能。你呢?——女人都能考上,我還有考不上的?——哼,未必——等着瞧。

這是我們之間的一次至關重要的談話。那一刻,我正想趴到她身上。她把我的手從她的兩腿之間拿開了。我像往常那樣,半跪着俯身親她穿着棕紅高跟鞋的腳面,然後趴上去用嘴摩擦她白皙的脖頸。她定定地躺着,像一隻呆鈍的羔羊,不知道該怎樣回報我的動。後來她走了。我那張牀頓時變得冷寂可怕,就像一片葳蕤的林地剛剛被一場大火洗劫一空。我再次強烈地到,我必須擁有她,必須享有種秋收的喜悦。俗話説得好,一個蘿蔔一個坑。

2深深的海洋為了紀念我和城市姑娘的第一次體,紀念我那次前所未有的擔驚受怕,我永遠熱愛那支歌:《深深的海洋》。

那時,我們就讀於西羌師範大學。我發現在那個天她的房格外猛烈地鼓脹起來。我懂得房的妙用,我應該放眼眺望,放聲歌唱。啊,女人,我的新月異的好姑娘,讓我看看你,仔細看看你。多美的房,我的祖國,夜思念的可愛的家鄉,人類的搖籃,富饒遼闊的祖先的發祥地,蒼家人的卿卿吉爾瑪。女人的房就是男人的夢,沒有了房就沒有了夢,癟就等於癟夢,乾癟的夢就是枯黑背景下的噩夢。當我不滿足僅僅趴伏在她身上動盪着過乾癮的時候,我的關於女人的夢就變得更加多姿多彩了。我對她説,到我的宿舍聽音樂去,我借了一台電唱機,還有唱片,好多都是五十年代在中國免費的外國歌曲。説實在的,我並不喜歡音樂,聽音樂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追趕時代的,為了自欺欺人地偽造所謂的生活‮趣情‬,為了炫耀似的證明我們已經跨入了知識階層,已經高深起來,已經跳出了那個愚昧無知的圈子。當然,邀請她一起聽音樂,更重要的是為了我那種音樂之外的動。我已經告訴她,如果我三天不碰女人的體,我那漲滿的水就會因遏止汛期而變得乖張暴戾。我會因此而煩躁不寧,最迫切的願望便是從五十米高的煙囱頂部跳下去,讓堅實的大地撞擊出我的氣體。她相信我的話,每次總是有求必應。她温柔,温柔便是女人真正的風度。

那天晚上,我們宿舍的男生都去上自習了。我們假裝陶醉地欣賞音樂。可連一支歌都沒聽完,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我的劃時代的不軌行為。我要求她把衣釦解開,我要盡情盡興地摸一摸。她答應了,她知道那兒無論出現怎樣的騷擾都不會有懷孕的危險。可我摸了大約五分鐘,就覺得真正能夠抒發豪情的並不是兩個巴掌十個指頭。我騎在她的大腿上,從褲子撒口中掏出那個雄偉壯麗的傢伙。那傢伙此時大得要命、紅得發紫,包皮緊緊扯向後面,像一戴紅禮帽的撬槓,翹起來朝她悠悠晃動。我説,我想把這個放在你的房上。她似乎覺得這是一種很醜惡的舉動,撮起鼻子搖頭。我説,就讓我覺一會會,你也可以覺一下,我覺你的軟,你覺我的硬。説着我就坐過去將傢伙橫擱在她左的最高點,伏下身子輕輕摩擦。想象不出還有什麼東西在酥軟細上能和她的房相比。綢緞一樣的光滑,誘使我恨不得就在那上面製造一眼泉作為情慾的歸宿。我開始使勁擠壓。她馬上警告我你別。我表示絕對不,心裏卻説,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身後的電唱機裏,一個女高音在如泣如訴地唱着。我想她一定很美麗,她的房或許也很肥碩,軟乎乎的面積開闊無極。她用嘹亮抒情的歌聲伴我蕩,提高了我的情慾層次,使我那種屬於動物本能的衝動驟然昇華到一個比任何理想都美妙十倍的境界。

我沉浸在深深的海洋,用生殖器探知一個姑娘心臟的跳動。我把這種跳動看作是她羞羞答答的挑逗——我把所有年輕女人心臟的跳動都看作是對我的力的引誘,如若不然,女人的心臟就應該不跳。我想我也應該伴着我和她的心臟的律動,展覽一次我的生命的秘密,就在她如山如水的雙之上一瀉如注。我焦灼地用我的身體擠扁了她的脯,並開始大幅度地來滑去。她到不妙,到我的肚腹捂在她的嘴上大有讓她窒息而死的可能。她急中生智,伸手在我的肋骨上使勁一捅。我便有了一陣難忍的痛癢,不由自主地鬆開她,直起來回躲閃。那傢伙掃興地離開了她的脯像挑着水桶的扁擔柔韌地在空中閃晃,漸漸朝後縮去。我氣急敗壞地衝她吼一聲,你混蛋,你懂不懂男人?我從她身上跳下來站到地上,繼續發回去的氣在我體內噴發出的怒火,要你有什麼用?連這點都不能體諒我,以後我們還結他媽個啥婚。你滾吧,別在我面前騷情,我寧肯去找一頭母豬也不會再去找你。我的喪失理智的暴怒連我自己也到吃驚。我當時就知道我有些過分,卻沒有能力制止這種吼叫。我啊我,怎麼行動往往不受意識的支配?情慾往往要越過理智所限定的規範?我是男人,男人他媽是什麼東西?她愕然地坐在牀沿上不動。我過去將電唱機的綠蓋子啪地合上,氣咻咻地甩門而去。好像我此去真的是為了尋找一頭母豬,或者是去尋找另一個女人、另一種發孔,心裏充滿了因侮辱了她而產生的快意。

我三天沒理她。她對我也冷冷的本不打算主動認錯。她何錯之有?有。女人不聽擺佈就是錯,尤其是不順從我的需要,那就不僅是錯誤而且是罪過,十惡不赦。

然而,在我的生活中還沒有第二個女代替她,在返璞歸真到需要和一頭母豬卿卿我我的時候,我和她的和好是必然的。是我的主動還是她的主動?誰知道呢。她是女。女亂人心的神韻浮動在身體的表層,從下到上都在勾引男人的魂,儘管無聲卻又的確存在着一種魔力的呼喚。她為什麼要從我面前走過?而且走過時為什麼還要起那兩丘野秀的房?食堂打飯時她為什麼要面對窗口背對我?而且背對我時還要高高地滾起一座靈股?她沒有在我眼前消逝,就説明她對我仍然有意思,她還長着股和房,就説明她想勾搭我,她想讓我的手再次在那些突出的地方彈奏出具有永恆意義的男人的英雄響曲和悲劇調子的《深深的海洋》。一切都是由於她不想離開我,她看中了我這個男人中的出類拔萃者,千方百計想依附我從而實現她作為女人的價值。當然我必須承認我將那本剛剛搞到的《第三者》借給了她,我首先跟她講話。但這絕不能理解為我的主動,我的雍容大度,而是我的大傢伙要尋找一個安樂窩,我的雄雞要在黎明時分、在雨霏霏的籬笆前放聲歌唱。上帝制造了它並給了它一副木楔樣的形狀,就是為了讓它有充分楔入的機會,如同上帝制造了肩膀,肩膀就必須扛槍挑擔,製造了房,房就必須讓人或觸摸一樣。我們重新和好後,她似乎比較能體諒我及我的雄糟蹋和玩癖。她的房不僅供我恣情捂捏,而且允許我枕在上面睡覺,允許我將生命的瓊漿玉狂猛地描繪在那第二徵的柔和的底上。儘管當那玉不小心塗到脖子上、塗到離嘴最近的地方時,她會顯出噁心的樣子,用衞生紙一遍又一遍地揩擦,但到底馴服多了。愛情已經到了用水錶達思想的程度,她就覺得一旦我厭惡她從而拋棄她,在她的道德意識中她便成了一個不完全貞潔的姑娘。如果她還能找到一個戀人的話,她將懺悔。如果她為了擺懺悔的重負而將實情告訴他,他對她的嫌惡和不信任的陰影就會不期而至。我不管她的想法是對還是不對,我只考慮對我有利還是無利。有利乎?有利。至少暫時有利,因為我需要她越來越多地貼緊我。當然,利用她的陳舊觀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方面在於你有沒有不通情理的氓習氣。通過這一段戀愛經歷,我已經深深懂得,女人都他媽是賤種,你必須對她厲害,乃至暴蠻橫,乃至視她為騾馬牲口,否則她就不會馴良地讓你騎在她身上,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男人。

無休無止地聽音樂。我借不到別的唱片,自己又沒錢買新的,所以總是《深深的海洋》,總是在女高音華麗而誠摯的歌聲中,我那個傢伙輕浮而矜誇地在她的心窩窩裏,在女人盪漾的池水裏,攪起白花花的清漪。久而久之,一聽到那悉的音樂我的傢伙就會然翹起。好像它是我情慾的起動機,好像它可以代替一個極有的女人還給我男人的本。這叫條件反。糟糕的是有時我在公共場合的廣播裏也會聽到這支歌。當那傢伙神不知鬼不覺地起,頂得褲襠像南極高原那樣隆升成整個身體的屋脊時,我就會陷入惘,我知道我依舊是渺小而孤獨的。對四周那些熒熒燁燁穿梭往來的異我只能垂涎而不能接近。而且那些活房和股我只能乾着急,而想不出竊為己有的辦法。我生怕剋制不住自己後做出一些令全校師生員工作鳥獸散的荒唐舉動,神緊張地落荒而逃,去躲到一個聽不見音樂、看不到女人的地方。或者我就去找她,但在學校裏白天能使我和她得逞的機會很少。我必須捱到夜晚去上自習的同學給我騰出集體宿舍的時候。我以百倍的瘋狂撲到她身上。一唱雄雞天下白,我的歌唱就是我的噴,我的天下就是她的房。不過這天下未免有些不合標準。上帝讓我染濡女並不是要我只在身體的表層做文章。有什麼樣的植物就有什麼樣的土地,有什麼樣的金剛鑽就有什麼樣的瓷器活,一切都是早年間搭配好了的。我渴望見識她那樹林蔭翳的秘密通道,渴望我美麗的靈魂在她的體內大鳴大放、大動干戈、大張旗鼓、大逆不道。我已經厭倦了,我已經走遍了山山坳坳——那茫茫房,那無垠的世界,那遼闊神秘的白絮似的海洋。

那次聽音樂,我沒有頃刻讓她成為我馳騁疆場的坐騎,而是和她並排坐在牀沿上,用胳膊圈住她的肢,對她説一些情意綿綿的昏話。我是別有用心的,而她卻陶然醉,似乎對女人來説愛人的情語柔暢比那峻峭巍峨的生殖器還要重要。當她用朦朧星眼望我時,我到時機已經成,便迂迴曲折地切入主題——你不知道我多麼愛你。我對你毫無保留(其實男人最可怕的就是這袒褲襠的毫無保留。)而你對我總是遮遮掩掩的(難道她應該像母猿那樣,連束在際的遮羞布也要撕去?)你對我保留了很多,這不公平——我對你沒有保留,絕對沒有。我把整個心都給了你。

心?那玩意有什麼用。對男人,全部的愛情禮物加起來也不抵送給他一次真正的小腹以及大腿以上的部位才是最寶貴的奉獻。心?女人真他媽是頭髮長見識短,心能消腫?能滋潤我這乾旱的荒原?能在我的擎天立柱上飄揚起佔領高地、象徵勝利的大旗?我以前就説過,人和人之間從來就不會有真正的理解,包括情人或夫之間。這不是驗證了嗎?我的姑娘,難道你沒想過,女人生成了陰道,基本上不是為了

別不承認。你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你保留了什麼。而你的這種保留讓我到你打算隨時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地離開我——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為了強調她的意思,她側過身子抱住我的頭,使勁在我臉上磨蹭嘴皮。我煩煩地皺起眉頭,而她的雙卻偏要在那上面逗留,像在板上來回衣服那樣。我耐心地等她親夠了之後,就將一隻手放到她小腹下面的那道硬硬的坎塄上,輕輕地滑上滑下——可是,你拿什麼證明你不會離開我?——你要我發誓?——那頂什麼用?林彪當初信誓旦旦地説要緊跟主席一輩子,可最終還是背叛了他老人家——你要我咋樣,你就直説。

為了讓我相信她的忠貞不渝,她焦急地聳起彎彎的眉峯——我要你。

我的手開始用力動。她恍然明白我到底要什麼,也明白她保留了什麼。她緋紅了臉,低頭不語——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牢牢抓住你。你知道嗎,我愛你就像愛我的生命。可我總擔心你是一隻鳥,你會帶着我的生命從我身邊飛走。我現在想用一鏈條把你拴住,這有什麼錯?錯就錯在天上有太陽,人間有愛情,錯就錯在我太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