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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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而出的回應被硬生生的捌斷,草兒像是被自己的大意失言給驚得微微一楞,
視着對面那雙探究目光的雙眼也緊張的眨了又眨,一會兒之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説道:“…我也看過好幾回戲班子演的將軍,各個是雄赳赳、氣昂昂,既英勇又直率,哪會像他這樣扭扭捏捏的避不見面,讓手下的副將來照顧他的未婚
…”她偷偷望着眼前的男人,見他似乎沒有因為自己生硬而拙劣的掩飾而起疑,不
悄悄的鬆了口氣。
她知道這男人對自稱是將軍未婚的自己多少存疑,但是他並沒有咄咄
問,對於將軍讓他來陪伴自己的命令,也同樣坦然接受,三不五時就
空來探望,幾次下來他們也就漸漸親近起來。
但是和他的關係愈好,她心裏就愈忐忑——雖然他總是一臉無所謂,可她愈來愈不想對他説謊,初遇時他就對她好,這段時間裏比起那個對她不聞不問的赫連遠,他不時的陪伴與照顧更是令她開心,讓她對他漸生依賴的同時,卻也對現狀愈發焦躁。
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將藏在心裏的秘密告訴他,偏偏有些事情不能輕易對別人説,因此赫連遠的避不見面也讓她焦急不已。
他既不英勇又不直率,還真是對不起了。
“你又還沒見到他,怎麼知道他不是個好將軍?”聽了她的偏見,赫連遠明知那只是敷衍胡扯,還是忍不住開口維護自己的形象。
“那就讓他來見我啊!”草兒嘟起嘴,又是一臉不開心,“總是説忙,時節都入冬了,草地結霜,誰還打仗啊?白白費糧草不成…”聽着她的牢騷,赫連遠
邊依然是笑,但眼神卻跟着暗了下來。
他的確喜歡草兒的聰明,但每每聽見她那些見解,愉悦之餘卻也忍不住在心裏笑她天真。
她這副有學問、有見識的模樣,哪裏是一個普通姑娘家會有的?更別説她平常的消遣還是讀書練字,顯然是個從小就讓家裏仔細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
而且她雖然見多識廣,心思卻不謹慎,以為自己閉口不談就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卻不曉得自己的言談舉止早已讓人隱約摸索出端倪,大概是在市井裏討生活的時間不長,還不懂得如何虛與委蛇打道,因此大約是這陣子才從家裏偷跑出來,到這兒之後盤纏用盡,飢寒
迫之下只好到人家家裏做丫鬟。
這麼説來就更奇怪了,如果她家裏有財有勢,直接設宴款待不是更容易見到他嗎?為何要這樣故玄虛,選一個這麼希望渺茫的做法?
説實在的,赫連遠對這種陷入膠着的現況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他喜歡兩人目前的相處狀況,可愈瞞着她,自己心裏的罪惡就愈深,即使説出口的是真心話,也都彷彿因此而變得虛假。
他也想知道那個“將軍本人”才能聽的秘密,但要是如今才坦承自己就是赫連遠,她一定會因此而失望震驚,或是尷尬羞憤,甚至逃之天天——這原本是他打的如意算盤,他不就是希望她知難而退嗎?可是想起她活潑的笑臉會因此而變得黯然,自己也不一定能繼續如此和她親近,他心裏總是猶豫得厲害,卻怎麼都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唉!難怪人家都説不要跟自己養來吃的動物產生情,大概就是這種
覺吧?
赫連遠愈想愈是心煩,一雙英氣濃眉微微揪起,讓看慣了他淡然模樣的草兒心裏微沉,莫名的慌了手腳。
“你…你怎麼啦?”她輕聲開口,試探的問着,“我説赫連遠的壞話,你不高興?”他回過神,面無表情的盯着她一會兒,然後才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沒錯,我是很崇拜將軍的!我本來還想着這兩天城裏酬神,晚上帶你出去湊湊熱鬧,沒想到你這樣傷我的心…”嗚嗚嗚。
“呃!我、我…”被他這樣痛心疾首的指責,草兒心裏也亂了,“我沒那個意思,再怎麼説我也是赫連遠未過門的娘子,怎麼會真的討厭他呢?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幾時出門啊?”察覺她最後那句話裏隱藏不住的雀躍,赫連遠差點噴笑出聲,但還是板着臉,故作猜疑,“你是為了出去玩才這麼説的吧?”她呆呆傻笑,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昧着良心説謊,“蘭個多月來,每天就待在這兒等赫連遠來找我,想出去透透氣又怕不巧跟他錯過,結果一步都沒踏出門過,簡直快悶死了…呃!我這樣説可不是在怪他,你也説將軍很忙的嘛!就別跟我計較了。”草兒這番既像抱怨也像撒嬌的嘀咕讓赫連遠一怔,心裏不知是酸是甜,“…你都沒出去過?”就為了等他這個一直很忙的將軍?
這麼多年來,孑然一身的他沒有體會過誰在等待自己的滋味,當他出徵打仗時,心裏也都是要活着回來吃紅燒、滷蹄膀、烤全羊之類的念頭;如今聽到她這樣傻楞楞的等着自己,他還真説不出那股竄在心口的麻癢是什麼滋味。
她點點頭,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他。快讓她出去放風吧大爺,,之前不是説要把她賣了嗎?那先帶去市場讓人喊個價也好啊!
“這麼笨,將軍可不喜歡。”赫連遠別開眼,懶散的取笑道,心裏卻很清楚這句話和他對她的哄騙一樣,沒多少真實。
“他又還沒見到我,怎麼知道喜不喜歡?”草兒拿他方才的話堵了回去,紅紅的辦也掛着笑,只是明顯的多了幾絲賭氣。
她故作堅強的模樣讓他心裏微微緊,知道她心裏多少還是介意着自己受到的冷落,他有些猶豫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發頂,希望能拂去她臉上那幾絲他不喜歡的黯然,嘴裏卻懶洋洋的嘆道:“你説得對,畢竟將軍的眼光一向很差啊…”不然怎麼會丟着金枝玉葉的公主不要、撇下那些名門世家的千金不理,獨獨將她這個身分來歷不明的小姑娘給擱到了心上?
常受戰火威脅的邊城原本就不如平安富庶的後方繁榮,入冬之後的夜裏更是添了一股蕭瑟,也只有在祭祀酬神、喜慶宴會之時,才會洋溢着熱鬧的氣氛。
“今天是什麼子啊?好多人。”望着擠滿路旁的攤商,草兒一邊東張西望,同時好奇的問道。
赫連遠一手拿着夾燒餅,眼睛則望向路邊的炸醬麪攤子,心不在焉的回道:“嗯,今
是城裏大廟供奉的地母娘娘誕辰,大夥兒已經因此熱鬧好幾天了,你沒出來所以不知道。”聽了他的解釋,似乎不常參加這種祭祀慶典的草兒更是津津有味的張望着,那略帶傻氣的模樣讓赫連遠看了也忍不住貝起嘴角。
“韭菜盒子,要吃嗎?”他走到攤子旁買了兩個之後轉頭問她,見她搖頭之後便自己大大方方的下肚去。
“烤串呢?”她又搖頭,他也毫不客氣的自行解決。
“餡餅?”又不吃?早知道買兩種餡兒換換口味。
“綠豆糕?鳳凰酥?芝麻卷…”草兒真是被問煩了,逛了不過小半條街,他就幾乎把路上賣吃的攤子都給掃過了一遍,而且還吃得面不改,反而是她看得都快吐了!
“你為什麼一直吃啊?”軍中伙食這麼差嗎?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都不吃?”難道不懂得光看不吃是多令人難以忍受的一件事?
“我還不餓。”
“這些小東西也不是填肚子用的,是參加慶典的樂趣。”
“你吃了這麼多,別説填肚子,都滿到喉嚨了吧…”兩人的拌嘴讓一旁攤子的老闆聽得也笑了起來,惹得草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氣呼呼的瞪了若無其事的赫連遠一眼。
赫連遠則是聳聳肩,“糖畫兒要嗎?”他問得平淡,她卻怔怔的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會兒之後才點點頭,走到剛才偷笑的老闆面前,看他練的畫着赫連遠要的公雞,自己則要了只兔子。
“姑娘頗為眼生,是您的朋友?”糖畫攤子老闆似乎與赫連遠相,手上忙着的同時嘴巴也沒閒住,馬上開口問道。
接過了糖公雞,赫連遠一口就毫不留情咬掉了雞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對了,”接過糖畫兒的同時,草兒抬起眼,一臉的熱切,“今天這麼熱鬧,赫連遠會來嗎?”乘機堵人!
“這個嘛…”赫連遠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沉着看向手中沒了頭的雞,然後又
進嘴裏,同時轉頭看向遠方。
“也許會吧!王老闆有見着將軍嗎?”將軍不就站在這兒嗎…糖畫攤子老闆瞪着他,一臉古怪的點點頭,搞不清楚將軍大人在玩什麼把戲。
“那我們去找他!”她也實在是等得有些心急了,一聽到將軍也在城裏,拉着赫連遠的衣角就要往人羣裏衝鋒陷陣。
他也沒掙扎,任她拖行了幾步之後才轉身走到路邊的一座矮牆下,將扯着他不放的草兒按坐在一旁的柴堆,“坐這兒等吧!將軍跑不掉的。”提到將軍就這麼有神!赫連遠心裏微微泛酸,很沒出息的吃起自己的味來。
以為他是説這裏是將軍必經之處,她也就乖乖的待着,眼巴巴的望着路上熙來攘往的行人,唯恐一個閃神就看漏似的。
見她滿臉認真乖巧咬着糖、一副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的模樣,赫連遠心裏又是一陣煩,忍不住就衝口道:“其實,將軍不是個好人。”草兒聞言回過頭來,訝異的看着他那張在夜之中顯得晦暗不明的臉,“咦?為什麼?”他不是很崇拜將軍嗎?幹嘛突然説起他的壞話來?
“他吃得很多,一餐要吃掉半桶飯,還老是搶別人的菜,口中吃着五花,心裏想着蹄膀,嘴裏啃着雞腿、眼睛望向雞翅膀,擺明了三心二意,無法從一而終,不是個能夠託付終身的人…”這麼用力詆譭自己,赫連遠都忍不住覺得自己的缺點真是罄竹難書了。
她聞言則是噗哧一笑,“不過就是食量大了點,有什麼不好的?我——”早知道他貪吃。
“他不想見你。”沒等她説完,赫連遠已經劈頭截斷她的話,看了她驚愕不解的模樣一眼,隨即又飛快的移開目光。
“他打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是孤身一人,哪裏來的青梅竹馬?之所以沒有將你趕走,只是想知道你口中所謂的『重要事情』是什麼,然後再戳破你的謊話,讓你自己識趣離開。”赫連遠望向不遠處的餛飩攤子,忍耐着不去理會她驚愕的模樣,“草兒,你直接跟我説找將軍有什麼事吧!要是真的不想説也可以,總之儘快離開這兒,別繼續犯傻了,他不會來見你的。”他其實並不希望她走,他明白自己的孤僻子,就算他一開始並沒打算跟她有什麼
集,可誤打誤撞的遇見這麼一個順了他心意和眼光的姑娘,不會讓他説個幾句就忍不住擺臉
,他也確實有點捨不得就讓她這樣消失。
偏偏現在的情況被他搞得這麼複雜,已經沒有辦法讓他們將錯就錯的湊成一對,看似瀟灑自在、實則對際相處笨拙至極的他既難以對她坦承,更不想繼續瞞騙,只好放棄自己一開始的打算,稍微將事實透
給她,讓她自己決定留下或離開。
“你胡説的吧?他怎會説他沒有青梅竹馬?那我又是誰?”她憤憤追問。
“…我也想知道。”一會兒之後,赫連遠才悶聲輕道。
偏偏草兒不明白他的心思,依然堅持己見,“就算多年不見,他也該記得我的!呃…可能他想不起來我的名字和長相,但是你跟他説衞涼城外的土地公廟,我們在那兒訂的親,那時候他為了救我,左邊額際磕了一道傷,還血滿面的説自己因為我而破相了,賴着要我負責呢!他自己要來的娘子,怎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