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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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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個奏摺到京,僧格林沁奉旨查明勝保劣跡的復奏也到了,不但上諭中所指出的幾條,都是事實,另外還查出了許多秘密。最駭人聽聞的是,陳玉成的兩個弟弟被捕送到勝保軍營,獻上金銀數千兩之多。勝保得了這麼一筆豐厚的賄賂,全力庇護,饒了那兩個“要犯”的命,並還派在營裏當差。

這個秘密的揭,為軍機大臣帶來的隱憂,不下於勝保的擅調苗沛霖入陝。當即以緊急驛遞,分飭僧格林沁和多隆阿遣派專人訪查詳情,同時再一次催促多隆阿星夜兼程,説他早一到潼關,便可早一“抒朝廷西顧之憂”潼關當然有人在坐守,那是署理陝甘總督熙鱗,他的任命,在七月間與勝保的任命同時下達。陝甘總督駐蘭州,赴任途中奉旨留在陝西處理回亂。西安有了一個跋扈異常的勝保,還有身為“地主”的巡撫瑛棨,他不便去自討沒趣,因而留在潼關。堂堂總督,侷促一隅之地,而勝保有所知會,動輒以硃筆下札,把他的身分貶成了一個總兵,因此,這個老實人抑鬱萬狀。但總算是一個總督,所以軍機處所發的,有關指示處置勝保的密旨,大致他也有一份,跟恭王和軍機大臣們一樣,他夕所盼望的,也就是多隆阿早到潼關。

多隆阿終於在十一月十九,依照他自己所預定的期限,領兵到了。這是一支好軍隊,因為多隆阿軍令嚴肅而馭下有恩,所以連營十餘里,闤闠不驚。在潼關,他除了會見熙麟以外,還特地找了個人來會面——駐紮黃河對岸,山西境內,自風陵渡到蒲州,沿河佈防的西安右翼副都統德興阿。

德興阿跟多隆阿一樣,都是黑龍江出身,都不識漢文,都是旗將中的佼佼者。所不同的,多隆阿是大將之才,而德興阿僅得一勇字,他以善騎受知於文宗,五六年前在揚州一帶頗有戰功,這是得力於翁同和的長兄翁同書為他幫辦軍務,及至翁同書調任安徽巡撫,左右無人,軍勢不振,於是連戰皆北,被革了職。不久,賞給六品頂戴僧格林沁差遣,慢慢地又爬到了二品大員的副都統職位,不想偏偏遇着了一個勝保。

勝保看不起德興阿,德興阿也看不起他。他雖沒有象另一個副都統那樣被打軍,但為勝保攆出陝西,西安的副都統去防守客地的山西,自然是件很難堪的事,所以他對勝保早存着報復之心。

德興阿與多隆阿是舊,一見面照滿洲的風俗“抱見禮”德興阿微屈一膝,抱着多隆阿的,興奮得近乎動了“大哥,”他説“你可來了!可把你盼望到了!”

“已經晚了。”多隆阿撫着他的背問:“你那兒怎麼樣?”

“瞎!真正是一言難盡。”兩人執着手就在檐前談話。德興阿賦魯,口沫橫飛地大罵勝保,多隆阿靜靜地聽着,等聽完了,不動聲地説道:“勝克齋是立過大功的人,朝廷格外給面子,你也忍着一點兒吧!”一聽這話,德興阿愕然不知所答,多隆阿卻做個肅容的姿勢,旋即揚着頭走了進去。

“大哥!”德興阿跟到“簽押房”裏,不勝詫異地追問:“怎麼着,你不是來拿勝保?”

“老三!”多隆阿以微帶責備的聲音説“這麼多年,你的脾氣還是不改。這兒是他們替我預備的‘公館’,難保其中沒有勝克齋的人在偷聽,你這麼一嚷嚷,叫我能説什麼?”

“是!”德興阿接受了他的責備,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是‘諸葛一生唯謹慎’。”這兩個人“聽”《三國演義》。清朝未入關前,太宗以《三國演義》為兵法,命通滿漢文的達海和范文程,把這部書譯成滿文,頒行諸將。多隆阿和德興阿在軍營中,每遇閒暇,總請文案來講《三國演義》,作為消遣,因此,用諸葛亮的典故來恭維多隆阿,他自然到得意。

“我就算是個莽張飛,可要請教‘軍師’,我這西安右翼副都統,那一天可以回任啊?”

“快了,快了!”多隆阿顧而言他地説:“同州、朝邑的情形怎麼樣?”提到這一點,兩人的表情都顯得很嚴肅了。多隆阿與軍機大臣的看法不同,朝旨以堵截苗沛霖列為當務之急,多隆阿卻以入陝平亂視為自己的重任,所以特別要先問匪情。而德興阿防守河東,主要的責任也就在防備回匪渡河,竄擾山西,現在多隆阿問到這方面,他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深沉的多隆阿,極注意地聽着,偶爾在緊要關鍵上問一兩句話。等了解了全部情況,他作了一個決定,下令總兵陶茂林,率隊出擊。

陶茂林和雷正綰是多隆阿手下的兩員大將,雷正綰在幫辦勝保的軍務,負責解西路鳳翔之圍,但以勝保的驕橫乖張,士卒怨恨不已,所以至今無功。陶茂林的運氣比他好,跟着多隆阿從豫西一路打過來,又立下了許多戰功,此時雖然安營剛定,未得休息,但知道多隆阿用兵決勝,素來神速,因而奉令毫無難。率領來自吉林的所謂“烏拉馬隊”自渭南渡河,經故市北上,迂道南擊,成了“拊敵之背”包圍同州的回匪,一直只注意着南面、東面拒河而守的官軍,不防北面受敵,在馬隊洋槍的衝殺之下,一戰而潰,同州就此解圍了。

多隆阿這一仗,既為了先聲奪人,樹立威名,也為了讓勝保知道,以為他只不過入陝助剿回匪,別無他意。等同州解圍,他從漁關率全軍進駐,掃蕩匪巢,又打了兩個勝仗。

他是好整以暇,不忙着到西安,軍機處卻急壞了,因為預計他一到潼關,就會依計行事,所以拿問勝保的上諭,已內閣明發,至多半個月的工夫,就會通國皆知。勝保本人不怕他翅飛上天去,只怕他部下除了雷正綰的兩千人是官軍,並且原為多隆阿所屬,可保無虞,此外都是“降眾”平時的軍紀就極壞,一旦樹倒猢猴散,若與回匪合,則是亂上加亂,而竄所經,姦擄掠,地方亦必大受其害。果然有此不幸之事,都壞在多隆阿手裏,所以恭王又氣又急,傳旨嚴行申飭,同時用六百里加緊的密諭,命令駐紮蒲州,與同州一河之隔的山西巡撫英桂“迅速據實具奏。”英桂原來也就着急,多隆阿的逗留不進,萬一生變,勝保部下譁潰竄,山西首當其衝。只是此時仰望多隆阿如長城,怕催得緊了他會不高興,現在奉到廷寄,正好有了藉口,所以一面奏報多隆阿進駐同州,與回匪接仗三次,均獲全勝,一面派德興阿渡河去看多隆阿,相機催促。

“大哥!你看吧,”德興阿把那道密諭了給多隆阿“你再不走,只怕面子上要不好看了。”

“已經不好看了!”多隆阿也從桌上拿起一通廷寄,遞給德興阿。

“這上面説的是什麼?”

“你這玩意上面,”多隆阿指着德興阿來的上諭問道:“又説的是什麼?”彼此瞠目相視,哈哈大笑。兩個人都不識漢文,而用清語寫廷寄的規矩,早已廢止,所以有旨意必須請文案來唸了才能明白。

“上面説我‘於此等要緊之事,豈可任意遷延?’又説我‘不知緩急’,勝保何拿問,如何查抄,軍務如何佈置,‘剋具奏,不準再涉遷延,致乾重咎!’你看,厲害不厲害?”

“這也怪不得上面。勝保怕已經得到消息了!”

“那怎麼會?折差驛遞,都讓我在潼關截住了,他從那兒去得消息?”德興阿恍然大悟,從京師到西安,最近的路就是經山西入潼關,這一道關口過不去,那麼這個月十四和十七所發的,拿問勝保及宣佈勝保罪狀的兩道上諭,自然就到不了西安。

“怪不得大哥你不着急。不過…,”德興阿説“勝保在朝裏也有耳目,截住了驛遞,難保沒有別的路子通消息。”這一下提醒了多隆阿“啊!”他翹着大拇指誇讚德興阿“老三,你這個莽張飛,真還中有細啊!好,事不宜遲,我今天就走。”十一月底的天氣,顧不得霜濃馬滑,多隆阿調了兩千人,連夜拔營西進,同時派了一名材官,專程趕到鳳翔,通知雷正綰到西安會齊,聽候差遣。

那勝保對於京中的佈置,一無所聞,置酒高會,酒到酣時,大罵軍機處辦事顢頇,請糧請兵的奏摺,積壓不批。當然,多隆阿兵到潼關,出擊同州的情形,他已接得報告,但心裏越覺得不是滋味,表面越要做得不在乎,依然豪情勝概,擺出曹孟德橫槊賦詩的派頭。此外當然也作了一番部署,遣派親信分出河南、山西,出河南的是去催苗沛霖間道西進,出山西的是轉道天津,催運向洋商訂購的鋼炮彈藥。

這天下午大有雪意,彤雲漠漠,天黑得早,勝保老早就派人生起十幾個炭盆,點起明晃晃的巨燭,在滿室生的西花廳,召集文案吃火鍋和燒羊。剛剛開席,便有派出去打探敵情的一個把總,氣急敗壞地來報告消息,説是灞橋南岸,出現了十幾座營帳,不知是那一路的兵馬?

消息是報到勝保的一個貼身材官那裏。他知道“大帥”的脾氣,若非緊急軍情,不準在他飲酒的時候去稟報,敗了他的清興,説不定就要人頭落地。既然是在南岸紮營,必屬官軍無疑,無須驚惶。

過了一會又報來了,説那十幾座營帳是多隆阿的部下。證實了是入關的援軍,越發放心。等勝保的宴會將終,那材官才悄悄到他耳邊説了兩句。

多隆阿的官銜是荊州將軍,在勝保看來不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