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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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極了。安二爺,你把詳細情形告訴我,我馬上跟他去説。”
“我剛才去看了軍機章京方老爺了,他親口跟我説,包趙開榜沒有事,吳大人那兒也不會再追。你叫他放心大膽面兒好了。”
“是!我這就去。”
“慢着!”安德海一把拉住他,低聲説道:“他原來答應的那個數得給啊!”這一下德祿為難了,空口説白話,要人上萬的銀子捧出來,怕不容易。考慮了一會,覺得從中傳話,辦不圓滿會遭怪,不如把趙四約了來,一起談的好。
於是,他提議找趙四出來吃小館子,當面説明經過,安德海知道他的用意,也就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德祿便送了個帖子來,由趙開榜出面,請安德海在福興居小酌。依時赴約,寒暄了一會,入席飲酒,敬過兩巡酒,德祿便把主人拉到一邊,悄悄耳語。安德海在一旁獨酌,卻不斷藉故回頭偷窺,先看到趙開榜有遲疑的神氣,説到後來,終於很勉強地點了點頭,知道事情定局了。雖然有些強人所難的樣子,也管不得他那許多。
等散出來時,德祿在車中把跟趙四涉的結果,細細説了給安德海聽。趙四答應過,只要把他“身子洗乾淨”他願酬謝兩萬銀子,不過那得奉了明發上諭,撤銷拿問的處分,才能算數,照現在的情形,仍有後患。
還只聽到這裏,安德海就冒火了“好吧!”他鐵青着臉,憤憤地説“口説無憑,本來就不能叫人相信。那就走着瞧好了。”
“安二爺,安二爺!”德祿搖着他的手,着急地説:“你別急嘛!我的話還沒有完。人家也不是不通氣的人,再説我,替你辦事,也不能沒有個代。你總得讓我説完了,再發脾氣也不晚。”
“好,好,你説,你説!”於是德祿便醜表功似的,只説自己如何開導趙四,終於把趙四説服了,答應先送一萬銀子“那一萬也少不了!”他説:“趙四有話,那一天奉了旨,那一天就找補那一萬銀子。”安德海覺得這話也還在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停了一下又問:“那麼你呢?”
“我嗎?”德祿斜着眼看安德海“我替安二爺當差!”話外有話,安德海心裏明白。照規矩説,應該對半勻分,但實在有些心疼,便先不作決定:“等拿到了再説吧。他説什麼時候給?”
“一萬銀子不是個小數目,人家也得去湊,總要四、五天以後才拿得來。”到了第四天,內務府來了個“蘇拉”到“御茶房”託人進去找安德海。他以為是德祿派了來的,請他去收銀子,所以興匆匆地奔了來,那蘇拉跟他哈着説:“安二爺,王爺有請,在內務府等着。”他口中的“王爺”自然是指恭王。
“王爺有請”這四個字聽在耳中,好不舒服!在御茶房的太監,也越發對他另眼相看,安德海臉上飛金,腳步輕捷,跟着來人一起到了內務府。
恭王這天穿的是便衣,但神比穿了官服還要威嚴,安德海一看,心裏不免嘀咕,走到門口,在簾子外面報名説道:“安德海給王爺請安!”
“進來。”掀簾進去,向坐在炕牀上的恭王磕了頭,剛抬起頭來,看見恭王把足狠狠一頓,不由得又把頭低了下去。
“我問你,你乾的好事!”一開口更不妙,安德海心裏着慌,不知恭王指的是那一件——他乾的“好事”太多了!
“你簡直無法無天!你還想留着腦袋吃飯不要?你膽子好大,啊!”到底是説的什麼呢?安德海硬着頭皮問道:“奴才犯了什麼錯?請王爺示下。”
“哼!”恭王冷笑道“你還裝糊塗!我問你,有懿旨傳給漕運總督吳大人,我怎麼不知道?”壞了!安德海嚇得手足冰冷,急忙取下帽子,在地上碰響頭。
“你當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你以為倚仗太后,就可以胡作非為嗎?”恭王越罵越氣,整整痛斥了半個時辰,最後嚴厲告誡:如果以後再發現安德海有不法情事,一定嚴辦!
安德海一句話不敢響,等恭王説了聲:“滾吧!”才磕頭退出。到得門外,只見影綽綽地,好些人探頭探腦在看熱鬧,自覺臉上無光,把個頭低到前,側着身子,一溜煙似地回到宮裏。
宮裏也已經得到消息了。他的同事奉承他的雖多,跟他不和的也不少,便故意拉住他説:“怎麼樣?六爺跟你説了些什麼?”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安德海強自敷衍着,奪身便走,他身後響起一片笑聲。
也正巧,笑聲未停,剛剛小皇帝從弘德殿書房裏回耦齋,與兩宮太后同進早膳。他這年十歲,頗懂得皇帝的威儀了,一見這樣子,便瞪着眼罵道:“沒有規矩!”
“是!沒有規矩。”張文亮順着他的意思哄他:“回頭叫敬事房責罰他們。”一面向跪着的太監大聲地:“還不快滾!”但是,小皇帝卻又好奇心起“慢着!”他叫得出其中一個的名字:“彭二順,你們笑什麼?”彭二順知道小皇帝最恨安德海,據實陳奏不妨:“跟萬歲爺回話,”他説“小安子讓六爺臭罵了一頓。”
“噢!”小皇帝也笑了“罵得好!為什麼呀?”
“為…”剛説了一個字,彭二順猛然打個寒噤,這個原因要説了出來,事情就鬧大了,追究起來是誰説的?彭二順!這一牽涉在內,不死也得充軍,所以趕緊磕頭答道:“奴才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到了耦齋與慈安皇太后一桌用膳,她照例要問問書房的功課,小皇帝有時回聲,有時不作聲,倘是不作聲,便不必再問,定是背書背不出來。
這一天答得很好,慈安太后也高興,母子倆説的話特別多,談到後來,小皇帝忽然回頭看着,大聲問道:“小安子呢?”
“對了!”慈安太后看了看也問:“小安子怎麼不來侍候傳膳吶?”隔着一張膳桌的慈禧太后答道:“跟我請了假,説是病了!”
“不是病。”小皇帝很有把握地説“小安子一定躲在他自己屋子裏哭。”
“你怎麼知道?”當慈安太后問這句話時,慈禧太后正用金鑲牙筷夾了一塊筍在手裏,先顧不得吃,轉臉看着小皇帝,等候他的答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