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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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請回府吧!”李鴻藻説“早早進宮,遞了謝恩摺子,説不定頭一起就召見。”
“是!”翁同和又請教:“蘭公,你看摺子上如何措詞?”
“不妨這麼説:朝廷眷念舊臣,推及後裔。”於是翁同和一回家就照李鴻藻的指點預備謝恩折,一面擬稿,一面叫他兒子謄清。翁同和是天閹,他這個兒子原是他的侄子。
也不過睡得一惚,子夜初過,便為家人喚醒。整肅衣冠坐車到東華門,門剛剛開,一直到內奏事處遞了摺子,然後在九卿朝房,坐候天明。
十一月十二的天氣,曉寒甚重,翁同和凍得發抖,也興奮得發抖。心裏一遍一遍在盤算,兩宮太后召見會問些什麼話?該如何回答?這樣不知不覺到了天亮,頭一起召見的依舊是軍機大臣,然後是萬青藜、全慶等等新蒙恩命的尚書,輪到翁同和已經九點多鐘了。
這天恰好歸醇王帶領,引入養心殿東暖閣,小皇帝也在座,等醇王把寫了翁同和職銜姓名的“綠頭籤”捧呈御案,他便跪下行禮。
兩宮太后等他磕完頭,抬起臉時,細細端詳了一番,才由慈禧太后發問:“你是翁心存的兒子嗎?”
“是。”
“翁同書是你什麼人?”
“是臣長兄。”翁同和答道“現在甘肅花馬池,都興阿軍營效力。”
“那個翁曾源呢?可是翁同書的兒子?”
“是。”
“叔侄狀元不容易。”慈安太后問“你放過外缺沒有?”
“臣前於咸豐八年奉旨派任陝西鄉試副考官,此外未曾蒙放外缺。”
“噢,噢!”慈安太后似乎想再説一兩句什麼,卻又象找不出話,只這樣點着頭,轉臉去看慈禧太后,是示意她接下去問。
“你在家讀些什麼書?”這話很難回答,因為有些書名説出來,兩宮太后未必知道,想一想,提了些《朱子大全》、《綱鑑易知錄》之類,宮中常備的書。
“現在派你在弘德殿行走,你要盡心教導。”慈禧太后説“李鴻藻在軍機上很忙,皇帝的功課,照料不過來,全靠你多費心!”這番温諭,使得翁同和異常,便又免冠磕頭:“臣才識淺陋,蒙兩位皇太后格外識拔,深知責任重大,惶恐不安,唯有盡心盡力,啓沃聖心,上報兩位皇太后的恩典。”
“只要盡心盡力,沒有教不好的。”慈禧太后説到這裏,喊一聲:“皇帝!”坐在御案前的小皇帝,把一
,雙手往後一撐,從御榻上滑了下來,行動極快,似要傾跌,醇王急忙上前扶住。
“你要聽師傅的話,不準淘氣。”慈禧太后提高了聲音問:“聽見我的話沒有?”侍立在御案旁的小皇帝答道:“聽見了。”看看兩宮太后別無話説,醇王便提醒翁同和説:“跪安!”等跪安退出,翁同和把奏對的話回想了一遍,暗喜並無差錯。於是轉到懋勤殿,弘德殿行走人員都以此為起坐休息之處,只見着了徐桐,寒暄數語,告辭而去。
為了怕兩宮太后或者還有什麼吩咐,同時也想打聽一下召見以後“上頭”的印象如何,所以翁同和且不回家,一直到詹事府他平校書之處息足。
半夜到現在,水米不曾沾牙,又渴又飢,且也相當疲倦。坐下來好好息了一會,等詹事府的小廚房開出飯來,剛拿起筷子,徐桐來告訴他一個消息,説是原派進講《治平寶鑑》的李鴻藻,在軍機上學習行走,怕他忙不過來,毋庸進講,改派翁同和承乏其事。
聽得這個消息他非常欣,這不但證明兩宮太后對他的印象不壞,而且也意味着他接替了李鴻藻所遺下的一切差使。
“你預備預備吧,”徐桐又説“明天就是你的班!”明天?翁同和訝然自思,這莫非兩宮太后有面試之意?等送走了客,重新拈起筷子,一面吃飯,一面思量,明天這一番御前進講,關係重大。兩宮太后面試,自然不是試自己肚子裏的貨,那是她倆試不出來的,試的是口才、儀節,頂重要的是,要講得兩位太后能懂,能聽得津津有味,同時儀節不錯,那就算圓滿了。
啊!他又想:明天講那一段呢?倒忘了問徐桐了。這也好辦,到徐桐那裏去一趟,細問一問,一切都可明白。
估量徐桐此時必已下值回家,他家在東江米巷西口,出宮不遠就到。因為有求而來,語言特別客氣,問起明天講什麼?徐桐告訴他,該講《宋孝宗與陳俊卿論唐太宗能受忠言》一節。
“是了!”翁同和説“還想奉假《治平寶鑑》一用。”聽這一説,徐桐面有難,但終於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取出一個抄本來,鄭重
付:“用完了即請擲還,我自己也要用。”翁同和雖覺得他的態度奇怪,依舊很恭敬地應諾,然後又細問了禮節,起身告辭。
送到門口,徐桐説道:“叔平,你去看了艮老沒有?”這一下倒提醒了他“這就去!”他説。
“禮不可廢!”徐桐點點頭“弘德殿雖不比上書房有‘總師傅’的名目,不過艮老齒德俱尊,士林宗鏡,在弘德殿自然居首,連醇王也很敬重的。”
“是,是,”翁同和連聲答應,心裏有些不明白,他這番話到底是好意指點呢,還是為“師門”揄揚?但也不必去多問,反正在禮貌上一定少不得此一行。於是吩咐車伕:“到倭中堂府裏去!”一見了“艮老”他以後輩之禮謁見。倭仁的氣象自跟徐桐不同,頗有誨人不倦的修養,大談了一番“朱陸異同”又批評了王陽明及他的門弟子,然後又勉勵翁同和“力崇正學”意思是今後為皇帝講學,必以“程朱”為依歸。
這一談談了有個把時辰,話中夾雜了許多“朱子語錄”中的話頭,什麼“活潑潑地”之類。翁同和雖然規行矩步,往來的卻都易些語言雋妙的名士,從不致如魏晉的率真放誕,卻尊崇北宋的淵雅風,所以覺得“艮老”的話,聽來刺耳,但仍舊唯唯稱是,耐心傾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