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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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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慈禧太后想了想又問:“曾國藩生前不知道有什麼心願未了?倒問一問看,朝廷能替他了的,就替他了啦吧!”

“兩位皇太后這麼體恤,曾某在九泉之下,一定天恩。”恭王又説“河南巡撫錢鼎銘在京裏,他替曾國藩辦糧台多年,一定知道曾國藩有什麼心願未了?等臣找他來問明瞭,另行請旨。”

“曾國藩的遺疏,怕還得有兩天到。”慈禧太后問道:“不知道他保了什麼人接兩江?”這一問,自恭王以次,無不在心裏佩服,慈禧太后真是政事嫺,才能想到遺疏舉賢。不過“曾國藩是中風,”恭王説“不能有從容遺囑的工夫,遺琉必是他幕府裏代擬的。再説,依曾國藩的為人,一向不願干預朝廷用人的大權,所以,臣斷言他不會保什麼人接兩江。”

“那麼,誰去接他呢?這是個第一等的要緊地方,一定得找個第一等的人才。”

“是!兩江是國家的命脈,不是威望才德具勝的人幹不了。臣等剛才商量了半天,在現任總督當中,竟找不出合適的人,想慢慢兒在巡撫裏面找。”

“丁寶楨怎麼樣呢?”想不到是慈禧太后先提及此人!連慈安太后在內,無不有意外之。自從安德海伏法,她提起丁寶楨,總説他識大體,肯實心辦事,大家一直以為她是故意做作,從未把她的話當真。照現在看,竟是真的賞識!這雅量卻實在難得。

因為如此,不免微有錯愕。恭王方在沉時,看見對面的寶鋆,馬蹄袖下的手在搖着,意思是表示反對,卻不知他反對的原因何在?便越發無從回答了。

“寶鋆!”慈禧太后發覺了他的動作“你有話説?”

“是!”寶鋆從眼中得到了恭王的許可,預備侃侃陳詞,但剛説了句:“大婚典禮,兩江有傳辦事件…。”立即為慈禧太后打斷了話。

“啊!這不行!”這是説丁寶楨不宜當兩江總督。大婚典禮的經費,名為户部所撥的一百萬兩銀子,其實在“天子富有四海”的大帽子下,各省都有報效,或者説是勒派,兩江、兩廣是富庶之地,所派最多,而又不是勒派現銀,是採辦物品,以助大婚,名為“傳辦事件”兩廣被“傳辦”的是木器與洋貨,兩江被傳辦的則是“備賞緞匹”

“備賞緞匹”一共開了三張單子,總值二百萬兩銀子,此時正在討價還價。而丁寶楨一直以剛健廉潔著名,如果調到兩江,對“傳辦”事件,不能盡心盡力,有所推託,所關不細。所以作為户部尚書的寶鋆,不能不事先顧慮,而慈禧太后,亦不能不改變主意。

“沈葆楨呢?”慈安太后説“他丁憂不是快滿期了嗎?”這當然也是一個夠格的人選,但是“沈葆楨跟曾國藩不和。”恭王遲疑着説“似乎不大合適。”

“是不合適。”慈安太后收回了她的意見:“我沒有想到。”再下來就只有安徽巡撫英翰了。在旗人中,他算是佼佼者,兩宮太后也很看重他。但是,他一直在安徽做官,對兩江地方雖很悉,卻跟湘軍的淵源不深,或者會成為馬新貽第二,所以不是理想的人選。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前就只有先命江蘇巡撫何璟署理,倒是順理成章的事。兩宮太后接納了恭王的建議,隨即降旨。

兩道上諭,一道是震悼曾國藩之死;一道是派江蘇巡撫何璟署理兩江總督。經兩宮太后裁決,立刻送內閣明發,頓時震動朝野,也忙壞了那些善於鑽營的官兒,都想打聽一個確實消息,何璟署理是長局還是短局?倘是短局,那麼,到底是什麼人接兩江?能搶在上諭未發之前,先去報個喜信,便是進身之階,如無淵源,亦可早早一封大人先生的“八行”庶乎捷足得以先登。

打聽的結果,恭王除卻在找一個人以外,別無動靜,這個人就是河南巡撫錢鼎銘。以他的資望,決不可能升任兩江總督,但此人是個有名的能員,而且一向為曾國藩和李鴻章所賞識,因此有人猜測,他將從河南調任江蘇。這就不用説,現任的江蘇巡撫何璟署理江督是個長局。何璟字小宋,是廣東香山人,走門路就要從他的廣東同鄉中去設法。當然,錢鼎銘就在眼前,求遠不如求近,所以他下榻之處的江蘇會館,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錢鼎銘本人卻還本不知其事,這天是“花朝”他應了同鄉京官的約請,一大早策驢出西便門,到“西山八大處”訪杏花去了。留在會館的聽差,聽説是恭王在軍機處立等相見,立即帶着衣包,趕到西山,尋着了錢鼎銘一説經過,方知曾國藩死在任上,知遇之,提攜之恩使得他不能不臨風雪涕。好不容易讓同遊的同鄉勸得住了哭聲,隨即趕進城去,在西華門內一家酒店暫且歇足,請人進去打聽,説恭王還未回府,便即換了公服,到軍機處謁見。

相見自有一番欷歔哀痛,錢鼎銘聽説輟朝三,諡為“文正”油然而生之心,以曾國藩親信僚屬的資格,替恭王磕頭,作為道謝。

“調甫,”恭王這才説到正題:“兩位太后對曾侯還有恩典。你也是從他幕府裏出來的,可知曾侯生前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如能成全,我好奏請加恩。”這一層關係甚大,錢鼎銘先答應一聲:“是!”然後仔細想了一會,方始答道:“曾文正不慕榮利,生前以持滿為戒,所以齋名‘求闕’,如説他有不足之事,就是老二紀鴻,至今不曾中舉。”

“可曾入學?今年多大?”

“是剛入學的附生。”錢鼎銘想了想又説:“紀鴻今年二十五了。”

“這容易。”恭王點頭答道:“不過也只能給他一個舉人,一體會試。如嫌不足,再給一個。曾文正有幾個孫子?”

“三個。都是紀鴻所出。”錢鼎銘説“長孫叫廣鈞。”

“這都等何小宋查報了再説。”恭王看着其餘幾位軍機大臣問道“你們有什麼話要請教調甫的?”

“曾文正過去了,有件事我們可以談了。”文祥問道:“黃昌期這個人怎麼樣?”黃昌期就是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他跟曾家的關係不同,黃翼升的子奉曾夫人為義母,算是通家之好,曾國藩一度置妾,就是黃翼升經手辦的“喜事”如果説曾國藩有“私人”這個人就是黃翼升。所以此時錢鼎銘聽文祥這一問,便知大有文章,不敢輕率答話。

“請文中堂的示,是指黃昌期那一方面?”

“自然是説他的治軍。”文祥又説:“調甫,此處無所用其迴護,亦不必怕負什麼責任。”這兩句話使錢鼎銘悚然而警,憬然而悟,軍機處為大政所出之地,一言一語,都須實在。而自己名為約請,實在也等於傳喚作證,説了實話,沒有責任,倘有不盡不實之處,立刻就可能傳旨“明白回奏”惹上不小的麻煩。

因此,他的答話很謹慎“黃昌期治軍,失之寬柔,盡人皆知。”他説“不過文中堂知道的,當初創設水師,就是為了安立功將弁。”他覺得下面的措詞不易,索不説下去了。

“立功歸立功,將弁到底是將弁。”文祥話中充分了對長江水師將官的不滿:“立功則朝廷早有酬庸,將弁則不能不守紀律。曾侯在,還能約束此輩,今後怕就很難了。”錢鼎銘聽出話風,黃翼升的那個提督靠不住了!然而要動他也還不易,之過急,説不定就有人會成為馬新貽第二。不過這想法只好擺在心裏,看看別無話説,等恭王一端茶碗,便即起身磕頭告辭。親王儀制尊貴,跟唐宋的宰相一樣“禮絕百僚”恭王安然坐着受了他的頭,但此外就很謙和,一直送他到軍機處門口,方始回身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