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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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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慈禧太后慨地“可見得做個清官也不容易。朝廷自然要保全清官,就怕聽不見真話。你們見到什麼,聽到什麼,總要本着良心老實説才好。”

“是!”薛、汪二人同聲回答。

“閻敬銘的情是不是很耿直?”

“是。他忠心耿耿,正直無私。”就這樣談着,慈禧太后慢慢浮起了記憶,首先是記起閻敬銘的相貌,又矮又小,而且兩隻眼睛一高一低。但慈禧太后還記得胡林翼保他總辦東征糧台時,奏摺中有句考語:“閻敬銘氣貌不揚,而心揚萬夫。”不由得又生了慨。

“真正人不可貌相!象閻敬銘這樣的人,居然也能辦大事。”慈禧太后又想起一件事“説他在湖北的時候,跟總督抬槓,愣要殺總督的貼身小廝,汪守正,你可知道這件事?”

“臣聽説過。”總督是説官文,所謂“貼身小廝”就是官文的孌童,名叫張玉。官文寵他出了格,命他帶領督署衞隊,每次軍功保案,都替他加上一個名字,一直保到從二品的副將。

張玉入夜為總督侍寢,白天帶着衞隊,橫衝直撞,胡作非為,當湖北藩司的閻敬銘,早就看他不入眼了。照例,藩司必加督署或者撫署的營務處總辦頭銜,為的是好節制武將,而張玉自以為二品大將,又倚仗官文的勢力,本不把藩司放在眼裏,這就越發傷了閻敬銘的威信,要找機會辦他。

有一天機會來了。張玉帶領親兵數人,闖入民居,姦殺了人家的一個閨女。

這家的父兄,當然進城報案,哭訴伸冤,江夏縣和武昌府都到棘手,將案子拖延着不辦。不久,閻敬銘得知其事,然大怒,立刻傳轎“上院”向總督要兇手。

張玉當然也知道闖了大禍,閻敬銘一定放不過他,所以早就在官文面前,自陳無狀,要求庇護。因此,當閻敬銘求見時,官文派戈什哈答:“中堂病了,不能見客。請閻大人先回衙門,等中堂病好了,再過來奉請。”

“我有緊要公事,非見中堂不可。如果有病要避風,我就在上房裏見,也是一樣。”戈什哈無奈,進上房據實稟報,結果仍是不見,也仍是拿病來作推託。

閻敬銘料事深刻,已防備到有此一着,早就想好了對策,因而若無其事地説:“既然如此,中堂的病,總有好的時候,好了自然要傳見,我就在這裏待命好了。”説到這裏,轉臉吩咐跟班:“取我的鋪蓋來!總督衙門的司道官廳,就是我藩司的行署,有公事送到這裏來看。”於是跟班真的取了鋪蓋,就在司道官廳的炕牀上鋪好,供閻敬銘安息。先以為他一時負氣,到明天自覺不成體統,會悄然而去,因而官文置之不理。那知完全不是這回事,閻敬銘在那裏一住就是三天。他秉儉樸,起居極能刻苦,所以住在那裏,絲毫沒有不便的樣子。

這一下轟動了湖北的官場,認作曠古未有的奇事,都要藉故來看個究竟,總督衙門真的成了藩司的行署。官文大窘,先是請臬司和本衙門的幕友勸駕,閻敬銘拒絕不從。最後只好請出巡撫和武昌府知府來了。

湖北巡撫叫嚴樹森,武昌知府叫李宗壽,官文請出這兩個人來,主要的是因為他們也都是陝西人,希望動以鄉情。當嚴、李受命調解時,官文自己躲在屏風後面聽,只聽見作調人的,譬喻百端,被調解的堅持不可,從一大早講到午炮聲起,嚴樹森舌敝焦,臉非常難看。看樣子,作調人的也要跟閻敬銘翻臉了。

“大人!”閻敬銘始終是這麼一句話:“不殺張玉,我決不回衙門。”

“太難了!”嚴樹森大有拂袖而起的模樣。

官文見此光景,硬一硬頭皮,從屏風後面踏了出來“丹初!”他説“賞我一個面子!”接着,雙膝着地,直地跪在閻敬銘面前。

他避開一步,回身揚面,裝作不曾看見,這一下,嚴樹森有話好説了“丹初,”他用責備的語氣説“你太過分了!

中堂自屈如此,難道你還不能網開一面?”於是閻敬銘不得不扶起官文,同時説道:“中堂依我兩件事,我就不殺張玉。”

“依,依!”官文一疊連聲地説“只要不殺張玉,什麼事都好辦。”

“第一、張玉立刻斥退。”

“可以。我馬上下條子。”

“第二、張玉立刻遞解回籍,不準片刻逗留。”提到這個條件,官文面有難,只為斷袖餘桃之愛,難以割捨,然而那也只是瞬息間事。想起閻敬銘的峻厲,盤踞督署,三不去,自己萬般無奈的窘迫光景,頓覺心悸,不暇細思地答説:“都依,都依。來呀!”其時堂上堂下,材官衞士,肅然林立,只見督撫並坐,神將順,而矯小如侏儒的閻敬銘,侃侃而談,心雄萬夫。對這奇異的景象,無不瞠目結舌,看得呆了,因而對官文的喊聲,一時茫然。息了一下,才暴雷似地答出一聲:“喳!”

“張副將在那裏?”張“副將”就在屏風後面,心驚膽戰地走了出來,一張臉上又青、又紅、又白,忸怩萬狀地站在那裏,似乎連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在何處好?

“給閻大人磕頭!”官文吩咐“謝閻大人不殺之恩!”

“是!”張玉向閻敬銘面前一跪:“閻大人…。”他還只叫得這一聲,閻敬銘已經翻臉,大聲喊道:“來人!”

“喳!”應聲上堂的是藩司衙門的差役。

“拿這姓張的拉下去打,打四十!立刻發遣。”張玉神大變,只看着官文。官文卻不敢再求情了,微微轉臉,避開了張玉的視線,接着便起身退入上房。

於是當堂重責四十板,傳了江夏知縣來,即時派解差將張玉押送出境。等處理完畢,閻敬銘求見官文,長揖請罪。

“算了,算了!”官文索付之泰然“也怪不得你。”口頭是如此説,心裏卻另有打算。官文很服從人,前有胡林翼,後有胡林翼所提拔的這個閻敬銘,不但幫自己封侯拜相,而且靠他們坐享富貴,所以此時雖覺閻敬銘可畏,卻沒有絲毫報復的念頭,反倒密保他“才堪大用”接替內調的譚廷襄,署理山東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