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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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大,你也得為我們大爺想一想。你害得他還不夠嗎?如果説,你真的能跟我們大爺過一輩子,倒還有可説,無奈那是辦不到的事。你別隻顧你自己痴心妄想了!請回去吧!這麼賴着不走,害了大爺,也害了你自己,何苦?再跟你説句實話,咱們大爺是決不會再要你了,為你,惹了那麼大一場禍,你想想他還敢招惹你嗎?就敢,王爺不許,也是枉然。”這番話説得太重了。善福只是要把她
走、氣走,所以措詞不留餘地,他沒有想到奎大
受得了、受不了?
於是,等善福一走,奎大着眼淚,檢點載澂送她的首飾玩物。小云見她神
有異,不免害怕,怯怯地來探問究竟。
“大,”她問“你這是幹嗎呀?是不是拾掇拾掇東西要回家了?”
“那兒是我的家?我回到那兒去?”奎大容顏慘淡地嘆口氣“咳!叫我還有什麼臉見人?”這是説無顏見兆奎的家人。小云也知人事了,自然能瞭解奎大
的處境。設身處地替她想一想,不明不白地離了夫家,如今又不明不白地投奔了去,即使全家上上下下都不説,自己走到人面前,總覺得欠下人傢什麼,抬不起頭來。這當然不能回去。
但是,澂大爺家可不要她了,小云在想,何不回孃家呢?
這樣轉着念頭,不由得就問了出來。
奎大嘆口氣,
言又止,因為這話跟小云更説不明白。孃家在四川,路遠迢迢且不説,做下這種丟臉的事,父兄不諒,嫂子譏訕,唯一能諒解的親孃,卻早就故世了。回孃家的滋味,怕比回夫家更難消受。
“唉,你不懂。”她搖搖頭“你睡去吧,別來煩我。”聽這麼説,小云不敢再打攪,管自己睡下。一覺醒來,已是五更,旗人家都起得早。怕自己失聰,耽誤了伺候大起身,慌慌張張趕了去,推開門一看,嚇得靈魂出竅,奎大
的身子懸在牀欄杆上。
“不得了啦!”厲聲一喊,驚動了護衞僕婦,紛紛趕來,只見小云面無人,然後放聲大哭,一隻手只朝裏指。等把奎大
解了下來,身子已經既冷且僵了。
“出這麼個紕漏!”善福跌腳“這下越發鬧大了!”這件事還不敢告訴恭王。善福自知闖了禍,一急倒急出一個主意,到馬號裏去挑了一匹快馬,騎上了直奔宗人府找左司理事官麟俊。
宗人府分左右二司,分掌左右翼宗室、覺羅的譜牒,登錄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諡名爵;審核承襲次序,權力甚大。兆奎屬於正白旗,歸左司該管,這就是善福要來找麟俊的緣故。
聽罷究竟,麟俊口中“嘖、嘖”出聲“我早就知道要出新聞。府裏的事,我們不敢管,兆奎自己又不言語,我們更樂得不管。如今,”他搖搖頭“出了人命就麻煩了,只怕想管又管不了啦!”
“我也知道麻煩。”善福請個安:“四爺,全在你身上了。
等辦妥了,我再跟王爺去回。”一聽這話,麟俊神一振,料理了這場麻煩,恭王一定見情。別人要想找這麼個巴結的機會還找不到,自己為何反倒往外推?
於是他拍着脯説:“好吧,誰叫咱們
情夠呢?都在我身上了。”善福大喜“四爺,”他問:“我這兒該怎麼辦吶?”
“你那兒就不用管了。”麟俊又説:“只把那個小丫頭帶走,好好兒敷衍着,省得她多話。”善福會意,這是裝糊塗的辦法,只把小云帶走,一問三不知,麟俊就好從中要手腕了。
果然,麟俊另有一套手腕。首先拜訪兆奎,第一句話就是:“聽説奎大回孃家去了。奎公爺,你怎麼不派人來報一下兒啊?”兆奎嘆口氣:“那裏回孃家了?她孃家在四川。”
“那麼上那兒去了呢?”奎大的行蹤,教做丈夫的,如何説得出口?兆奎人又老實,不善支吾,脹紅了臉,好半天才答了句:“我們家的那一檔子醜事,麟四哥,你還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麟俊裝得極象,加重了語氣説:“我真不知道。”
“這麼件事,你都不知道!”兆奎遲疑了一會,喚來在廊上伺候的郝順“你把大的事跟麟四爺説一説。”來的郝順不厭其詳地細説,麟俊裝模作樣地細聽。一面聽,一面還有許多皺眉搖頭的做作。
“這事情可怪了!”麟俊向兆奎説“按規矩不至於,聽説六爺把澂貝勒關了在書房裏。”
“就是為這件事。”
“噢!這一説,六爺倒是明白的人。”
“是啊,我也不怪六爺。”兆奎有此表示,麟俊先放了一半心。定定神,又做出不勝困惑的神氣,然後才慢地説:“奎公爺,看起來倒有點象真的了。”
“什麼?”
“有人來報,東城有人上了吊,説是府上的奎大…。”一語未完,兆奎睜大了眼搶着問:“是她?”
“我也不相信,特意來問一聲。如今聽管家一説,倒象是真的了。”兆奎坐了下來,半晌不語,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又象傷心,又象開心,最後點點頭説:“死了也好,死了乾淨!”
“是啊!”麟俊緊接着説:“府上的名聲要緊,象這樣的事,千萬不宜張揚。如今,咱們就商量替奎大料理後事吧。”
“這可得費你的心了,反正沒有拿屍首往家裏抬的!再説,又是這麼個人。”
“是!當然得我來料理,奎公爺怎麼説怎麼好,我一定遵辦。不過——照例,得請奎公爺寫張紙報一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