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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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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午後,服了重用參苓的藥,吃了一碗冰糖燕窩粥,很安穩地歇了個午覺,醒來忽覺神大振。他知道這是極珍貴的一刻,不敢等閒度過,便傳旨召肅順。

一看皇帝居然神采奕奕地靠坐在軟榻上,肅順大為驚異,跪安時隨即稱賀:“皇上大喜!聖恙真正是大有起了!”皇帝搖搖頭,只説:“你叫所有的人都退出去,派侍衞守門,什麼人,連皇后在內,都不許進來。”這是有極重要、極機密的話要説,肅順懍然領旨,安排好了,重回御前,垂手肅立。

“這裏沒有別人,你搬個凳子來坐着。”越是假以詞,肅順反越不敢逾禮,跪下回奏:“奴才不敢!”

“不要緊!你坐下來,説話才方便。”想想也不錯,他站着聽,皇帝就得仰着臉説,未免吃力,所以肅順磕個頭,謝了恩,取條拜墊過來,就盤腿坐在地上。

“肅六,我待你如何?”就這一句話,肅順趕緊又爬起來磕頭:“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孫孫做犬馬都報答不盡。”

“你知道就好。我自信待你也不薄。只是我們君臣一場,為無多了!你別看我這一會神不錯,我自己知道,這是所謂‘迴光返照’。”他的話還沒有完,肅順於知遇,觸動悲腸,霎時間涕泗,嗚嗚咽咽地哭着説道:“皇上再別説這話了!皇上秋正富,那裏便有天崩地坼的事?奴才還要伺候皇上幾十年,要等皇上親賜奴才的‘諡法’…。”越説越傷心,竟然語不成聲了。

皇帝又傷、又欣,但也實在不耐煩他這樣子“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緊,你別哭了!”皇帝用低沉的聲音“趁我此刻神好些,有幾句要緊話要囑咐你!”

“是!”肅順慢慢止住哭聲,拿馬蹄袖拭一拭眼淚,仍舊跪在那裏。

“我知道你素尊敬皇后,將來要不改常態,如我在一樣。”這話隱含鋒芒,肅順不免侷促,碰頭髮誓:“奴才如敢不敬主子,叫奴才天誅地滅!”

“除了尊敬皇后以外,你還要保護皇后,這件事不容易!懿貴妃將來一定要想爬到皇后頭上去,你要想辦法制止。但是,她也該有她一份應得的名分。”皇帝停了一下,很吃力地又説:“我一時也説不清,總之要防着她,可也別太過了!”這是顧慮及於懿貴妃成為太后以後,可能權,所以特賦肅順以防範的重任。其實就是皇帝不作此叮囑,肅順只要一權柄在手,也必定照此去做。但此刻皇帝既然提了起來,則正不妨把握機會,問個明白。

“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語的話,不敢説!”

“你説好了。”

“皇上萬年以後,倘有人提垂簾之議,奴才不知該當如何?”皇帝點點頭:“我也想到過這個。本朝從無此制度,我想,沒有人敢輕奏。”這雖不是直接的答覆,但皇帝決不準有垂簾的制度出現,意思已極明顯。自來幼主在位,不是太后垂簾,臨朝稱制,便是特簡大臣,同心輔弼,肅順心想,話已説到這裏,索把顧命大臣的名單提了出來吧!

略略考慮一下,他還是用迂迴的試探方式“皇上聖明!”他跪着説“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託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難以圖報。不過奴才此刻有句話,不敢不冒死陳奏,將來責任重大,總求皇上多派幾個赤膽忠心的人,與奴才一起辦事,才能應付得下來。”肅順平的口才很好,這番話卻説得支離破碎,極不得體。好在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問道:“你是説顧命大臣嗎?”肅順不敢公然答應,只連連地碰頭。

“唉!”皇帝忽然嘆了口氣“這件事好難!”語氣不妙了,肅順有些擔心,不得不緊一步:“皇上有為難的事,與奴才來辦!”

“這是你辦不了的事。”皇帝搖搖頭又説:“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顧命?”

“此須上出宸顧,奴才不敢妄議。”肅順故意這樣以退為進地措詞。

“説説無妨,我好參酌。”於是肅順慢條斯理地答道:“怡、鄭兩王原是先朝受顧命的老臣。隨扈行在的四軍機,是皇上特簡的大臣。還有六額駙,忠誠謹厚,奴才自覺不如。這些人,奴才敢保,決不會辜負皇上的付託。”

“嗯,嗯。”皇帝這樣應着,並且閉上眼,吃力地拿手捶着

看見皇帝累了,肅順便請休息。這一席密談,不得不作結束。肅順原來還打算着一兩天以內,皇帝還會有這樣一個安排。繼續再談——應行囑咐的大事,以及皇帝心裏所不能消釋的疑難,顯然還多着,譬如恭王,皇帝對他到底是怎麼個態度?是非要澄清不可的。

但就在第二天——七月十六,皇帝早膳的胃口還很好,到了下午,突然昏厥,等肅順得信趕到,御前大臣景壽和醇王,正帶領太監,七手八腳地把皇帝抬回東暖閣,安置在御榻上。

景壽是個拿不出主張的人,醇王年輕,初次經歷這種場面,張皇得比什麼人都厲害,所以東暖閣中亂作一團,幾乎什麼事也未做。等肅順一到,大家的心才定了下來。他也無暇細問,第一道命令,是飛召御醫,第二道命令,奏報皇后,並請大阿哥馬上來侍疾。太監們答應着飛奔而去,分頭通知。

其時御醫已得到消息,欒太帶着李德立和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來,匆匆行了禮,一齊來到御榻前,由欒太診脈。無奈他自己氣在、手在抖,而皇帝的脈又細微無力,所以兩支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好半天還是茫然不辯究竟。

三位御前大臣都極緊張地站在他身後,等候結果,肅順第一個不耐煩,低聲喝問道:“到底怎麼樣了?”欒太不知如何回答,李德立説了句:“自然是虛。”

“那就照虛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誤工夫了!”就這時,欒太算是把脈也摸準了“是虛!”他憂形於地説“事不宜遲。先拿蔘湯來!”蔘湯是現成的,小太監立即去取了來,由李德立和楊親自動手,撬開皇帝的牙關,用金湯匙,一匙一匙地灌。雖沒有即時復甦,但蔘湯還能灌得下去,這就很不錯了。

這時欒太已開了方子“通脈四逆湯”重用人蔘、附子。

開好了親自送給肅順説:“請中堂過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藥!”肅順等他把方子了下去以後,又問:“情形到底怎麼樣呢?”欒太很吃力地答道:“怕是很為難了!”

“你們要盡力想辦法!估量着還要用什麼藥,趁早説,這裏沒有,我派人連夜到京裏去辦。”

“回中堂的話,”欒太答道“皇上的病,什麼方子都用到了。這是本源病,全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