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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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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覺得先帝的顧慮,竟是可笑的了,反倒是留着這張遺詔,萬一不小心漏出去,會引起極大的波瀾,不如毀掉的好。

想是這樣想,卻總覺得有點捨不得。無論如何先帝這番苦心,自己相待的這番誠意,要讓她知道。慈安太后相信“以心換心”這幾年處處容忍相讓,畢竟也將她動得以禮相待。既然如此,何不索再讓她大大地動一番。

於是,她夜訪長宮,摒人密談,詳敍始末,最後説道:“我們姊妹相處了這麼多年,還留着這東西幹什麼?”一面説,一面將那道硃筆遺詔,就着燭火,一焚而滅。

慈禧太后的臉,從來沒有那樣紅過,心,從來沒有那樣亂過,即令沒有任何第三者在旁邊,也不能讓她自免於忸怩萬狀的覺,除卻極低的一聲“謝謝姐姐”以外,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好説。

慈安太后瞭解她心裏的難過,竟不忍去看她的臉“我走了!”她站起來轉過臉去説“東西毀掉了,你就只當從不曾有過這麼一回事。”這豈是輕易能夠排遣的?自己一生爭強好勝,偏偏有這麼一個短處在別人手裏!

“東西毀掉了”卻毀不掉人家打心底輕視自己的念頭。畢生相處,天天見面,一見面就會想起心病,無端矮了半截。就象不貞的婦人似的,雖蒙丈夫寬宏大量,不但不追究,而且好言安,但自己總不免覺得負疚良深,欠了個永遠補報不完的情,同時還要防着得罪了她,會將這件事抖出來,於是低聲下氣,刻刻要留心她的喜怒好惡。這子怎麼過?

一連五、六天,夜不安枕,食不甘味。薛福辰和汪守正請脈,都不免驚疑,脈象中顯示慈禧太后不能收攝心神,以致氣血虧耗,因而當面奏勸,務請靜心調養,同時暗示,如果不納勸諫,則一旦病勢反覆,將有不測之禍。

慈禧太后何嘗不納勸諫?只是心病不但沒有心藥,甚至無人可以與聞她的心病,勉強要找出一個人來,也就只有李蓮英而李蓮英終於與聞了慈禧太后的耿耿難釋,魂牽夢縈的心病,同時也開了一味“心藥”這味藥必須他親自去找。

乾清宮前東西向的兩座門,一座名為“”一座名為“月華”門在東,它的南面密邇上書房,因而專闢一室,供奉至聖先師的木主,太監管它叫“聖人堂”緊挨着聖人黨的是御藥房,沿襲明朝的遺制,規模極大,裏面有各種希奇古怪的“藥”同治朝有一年夏天久旱不雨,軍機大臣汗元方認為這是“潛龍勿用”的緣故,不妨個虎頭扔入西山黑龍潭,怒懶龍,造成一場“龍虎鬥”自然興雲佈雨,沛降甘霖,那個虎頭就是在御藥房裏找出來的。

李蓮英所要的那味“藥”也得在御藥房裏找。他叫那裏的首領太監,搬出塵封已久的檔冊,一頁一頁地細查,終於找到了。還是明朝天啓年間,勢焰薰天的太監魏忠賢備而未用的一味藥。這味藥,他當然不會假手於人,親自入庫檢取,隨手送到了長宮的小廚房裏。

服了薛福辰所開的藥,真是其效如神,慈安太后的輕微的冒,到了午後,幾乎就算痊癒了。睡過午覺起身,覺得神抖擻,興致,想到院子裏去走走。

“外面有風,還是在屋裏息着吧!”宮女這樣勸她。

“我看看那幾條金魚去。”慈安太后最愛那些供觀賞的魚,凝視着五文魚在綠水碧草間,悠閒自在地掉尾迴游,能把大自國事,小自宮闈的一切煩惱,都拋得乾乾淨淨。

因此,各省疆臣,投其所好,常有珍異的魚類進獻,鍾粹宮中,魚缸最多。但慈安太后雖好此道,卻不求甚解,不管是什麼種類,一概叫做金魚。這天她想看的“金魚”是黑龍江將軍所進,產於混同江中,通體翠綠,其如竹的竹魚。

正在與宮女俯視魚缸,指點談笑之際,鍾粹宮的首領太監李玉和走來説道:“回主子的話,長宮送吃的來,是留下收着,還是過一過目?”

“喔!”慈安太后問道:“什麼東西”?

“克食。”

“克食”是滿洲話,譯成漢字,本來寫做“克什”是恩澤之意,因此,凡是御賜臣下的食物,不論餚饌果餌,都叫做克什。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克什寫做克食,專指“餑餑”而言。慈安太后喜愛閒食小吃,午睡起來,正需此物,所以很高興地説:“拿來我看。”慈禧太后派來送克食的一個太監,名叫崔玉貴,長得很體面,也能説會道,走到慈安太后面前,因為雙手捧着食盒,只能屈一膝跪下,朗然説道:“奴才崔玉貴跟佛爺請安。奴才主子叫人做了一點兒新樣兒的克食,説是‘還不壞’,又説:‘東佛爺最愛這一個,可不能偏了她的。’特意叫小廚房加工加料又蒸了一籠,專派奴才送來,請佛爺嚐嚐。奴才主子又説,倘或吃得好,明兒再做了送來。”慈安太后聽了這番話,高興得眉開眼笑“真正難為你們主子。”她説“不用説,一定錯不了,我瞧瞧!”於是李玉和揭開盒蓋,只見明黃五彩的大瓷盤中,盛着十來塊鮮豔無比的玫瑰蒸糕,松仁和棗泥的香味,撲鼻而來。慈安太后一則為了表示珍視慈禧太后的情意,再則也實在受不住那香的誘惑,竟不顧太后應有的體統,親手拈了一塊,站在魚缸旁邊,就吃了起來。

“真不賴!”慈安太后吃完了那塊蒸糕,吩咐李玉和“替我好好收着。拿四個銀錁子,兩個賞崔玉貴,兩個讓他帶回去賞他們小廚房。”等李玉和接過食盒,崔玉貴才雙膝跪倒磕頭:“謝佛爺的賞!”

“你回去跟你主子説,説我很高興。”慈安太后又問:“今天,你們主子怎麼樣?”

“今兒個,光景又好得多了,上午吃了薛福辰的藥,歇了好大一覺。”

“那才好。”慈安太后點點頭“回去跟你主子説,我也好了。晚上我看她去。”

“喳!”崔玉貴又磕個頭,起身退下。

“早點傳膳吧!”慈安太后興致盎然地對身旁的宮女説“吃完了,咱們串門子去!”這是宮女們最高興的事,於是紛紛應聲,預備傳膳。

誰知未曾傳膳,慈安太后就不舒服了,説頭疼得厲害,要躺一會,接着便有手足搐的模樣。李玉和大驚失,一面趕緊通知敬事房傳御醫請脈,一面到長宮去奏報慈禧太后。

“上頭剛歇下。”李蓮英壓低了聲音問:“什麼事?”

“東佛爺得了急病。”李玉和結結巴巴地訴説着慈安太后的病情。

“只怕一時中了,別大驚小怪的!”李蓮英説“既然傳了御醫,等請了脈再説,一會兒我給你回就是了。”等李玉和一走,李蓮英立即去找敬事房的總管太監,神凜然地表示:慈禧太后大病未愈,如果慈安太后的“小病”再張皇其詞,就會動搖人心,關係極重,務必告誡太監,不準多問多説。否則鬧出事來,誰也擔待不了。

因此,初十這一天,五次召醫,但只有極少數的人,略得風聲,甚至潘祖蔭進了宮,還不知道真相。

到的人不少了,進了景運門,都在乾清門外徘徊,相顧驚愕,不知從何説起?問乾清門的侍衞,只説隱約聽聞有這回事,慈安太后病勢甚危,是不是出了大事,卻不知道。大家都在想:宮門至今未開,或者不要緊。因而心情無不矛盾,既希望宮門早開,打聽個確實消息,卻又唯恐宮門早開,證實了大事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