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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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也是阿瑪自己在説。如果不打算巴結,又有什麼不能規避的?”敦宜皇貴妃問道:“你自己是怎麼個打算呢?”
“我…,”做妹子的遲疑着,無從置答,好半天才説了兩個字:“我怕!”
“難怪你怕,我就不相信有什麼人過這種子有個不怕的。”敦宜皇貴妃指着堆了一炕的零零碎碎的綢緞針線説:“做不完的活兒!一針一針,象刺在心上一樣!”
“這,這是給誰做的呀?”
“孝敬老佛爺。”敦宜皇貴妃説“也不是我一個,那處都一樣。”鳳秀的小女兒大惑不解,每一位妃嬪都以女紅孝敬慈禧太后,如是,該有多少?
“老佛爺穿得了嗎?”她問。
“哼!還不愛穿吶!”敦宜皇貴妃自嘲似地冷笑“不是這樣兒,子怎麼打發?小妹,你千萬不能葬送在這兒。”小妹悚然心驚!但所驚的是她大姐容顏慘淡的神態,卻還不能體會到長年寂寂,長夜漫漫,
雨如淚,秋蟲齧心的那萬種淒涼的滋味,因而也就不大明白她大姐為何有如此嚴重的語氣。
“別説你選不上,就選上了能當皇后,你以為那子是人過的嗎?從前的蒙古皇后…。”剛説到這兒,只聽有人突如其來地重重咳嗽,小妹不明就裏,嚇了一大跳,臉
都變白了。敦宜皇貴妃卻如經慣了似的,住口不語,只苦笑了一下。
“誰啊?”
“是玉順。”敦宜皇貴妃説“她在窗子外頭‘坐夜’”
“幹嗎這麼咳嗽,倒象是有意的。”小妹説得不錯。玉順是敦宜皇貴妃的心腹,為人謹慎,深怕隔牆有耳,多言賈禍,所以遇到敦宜皇貴妃發牢騷、説閒話過了分的時候,總是用咳嗽提出警告。
這話她不便跟小妹説破,怕她替自己擔心,只凝神想了想説:“你今天就睡在我這兒吧!”
“行嗎?”小妹問道“內務府的嬤嬤説,宮裏有宮裏他規矩,各人有各人的身分,不能混扯。”
“不要緊!你在我牀前打地鋪好了。”於是喚進宮女來鋪牀。牀前打兩個地鋪,小妹與宮女同睡。姊妹倆因為有那名宮女在,不便深談,卻都輾轉反側,不能入夢,一個有擇席的病,一個卻是遽見親人,勾起思家的念頭,心
起伏,再也平靜不下來。
半夜裏宮女的鼾聲大起,越發攪得人意亂心煩,敦宜皇貴妃便輕輕喚道:“小妹,你上牀來,我有話跟你説。”小妹答應一聲,躡手躡腳地爬上牀去,頭一着枕,不由得驚呼:“你哭了!”敦宜皇貴妃將一方綢巾掩蓋哭濕了的枕頭,自語似地説:“我都忘記掉了。”是忘掉枕頭是濕的。可見得這是常有之事!小妹這才體會到宮中的子可怕,打個哆嗦,結結巴巴地説:“但願選不上才好。”
“想選上不容易,要選不上不難。不過,也別做得太過分,惱了上頭,也不是好開玩笑的事。”
“大姐,你説明白一點來。該怎麼做?要怎麼樣才算不過分?”做法説來容易,與藏拙正好相反,儘量遮掩自己的長處,倒不妨暴自己的短處。然而不能過分,否則惹起慈禧太后的厭惡,會影響她倆父親的前程。
“譬如説吧,”敦宜皇貴妃怕小妹不能領會,舉例解釋:“你白天穿的那件粉紅袍子,就不能穿。該穿藍的。”
“為什麼呢?”
“老佛爺不喜歡兩種顏,一種黃的,一種藍的。黃的會把皮膚也襯得黃了,藍的呢,顏
太深,穿上顯得老氣。”
“我懂了。我有一件寶藍緞子繡紅花的袍子,那天就穿那一件。”
“對了!有紅花就不礙了。”敦宜皇貴妃問道:“有一樣顏的坎肩兒沒有?”
“沒有。”
“我替你找一件。”敦宜皇貴妃又説:“老佛爺喜歡板兒一
,很
神的樣兒,你就別那麼着,她一看自然就撂牌子了。”就這樣教導着、商量着,説得累了,反倒有一覺好睡。但不過睡了一兩個時辰,便得起身,敦宜皇貴妃匆匆漱洗上妝,來不及吃什麼,便得到儲秀宮去請安。臨走囑咐小妹,不要亂走,也別亂説話,又將她託付了玉順,方始出門。
這一去隔了一個時辰才回來,卻不是一個人。同來的有位三十左右的麗人,長身玉立,皮膚似象牙一般,極其細膩,配上一雙顧盼之際,光芒直的眼睛,更顯得氣度華貴,令人不能不多看幾眼。
“玉順姐姐,”小妹在窗內望見,悄悄問説“這是誰啊?”
“敬懿皇貴妃。”
“啊!是她!”小妹聽家人説過,敬懿皇貴妃初封瑜嬪,姓赫舍哩氏,她的父親是知府,名叫崇齡。同治立後之時,豔冠羣芳的就是她。穆宗當年所敬的是皇后,所愛的卻是瑜嬪。
正在這樣想着,敦宜皇貴妃已領着敬懿皇貴妃進了屋子,小妹也象玉順那樣,肅立等待,然後當視線相接時,請安接。
“這就是你妹妹?”敬懿皇貴妃問了這一句,招招手説:“小妹,來!讓我瞧瞧。”小妹有些靦腆,敦宜皇貴妃便謙虛地説:“小孩子,沒有見過世面,不懂規矩。”接着便吩咐:“過來,給敬懿皇貴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