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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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除了大婚禮成,加恩王公及內廷行走諸臣,頒發了四道上諭以外,皇太后與皇帝都不曾召見臣工。皇帝依舊每天侍奉慈禧太后在漱芳齋聽戲,皇后與瑾珍兩嬪,亦依舊各處深宮,要等二月初二,皇后朝見了皇太后,才能到各處走動。
翊坤宮的兩姊妹,一直沒有見過皇帝。珍嬪還在待年,瑾嬪亦未能與皇帝同圓好夢。王得壽倒是每天都懸着心在等待,怕皇帝會突然駕臨。這樣到了月底,估量皇帝在這三天之中,是決不會到翊坤宮來了,因為歸政大典期前,皇帝親祭社稷壇,必須齋戒三天,獨居毓慶宮西的齋宮,決不能召幸妃嬪。
那知就在這一天宮門將要下鑰之時,敬事房總管匆匆趕了來通知:皇帝駕臨翊坤宮,瑾嬪和珍嬪大妝朝見。
這一下讓王得壽慌了手腳,一面稟報兩位主子,一面傳召宮女,伺候大妝。先穿香龍紋朝袍,再穿下幅“八寶立水”兩肩前後繡正龍的朝褂,披上金約,掛上珊瑚朝珠,最後戴上朱緯薰貂,滿鑲珠寶的朝冠,另外還要配上各項首飾。
手忙腳亂地剛剛穿戴整齊,已聽見宮門外有“起——起——”的響聲,知道皇帝快到了。
“趕緊吧!”瑾嬪慌張地問“我的手絹兒呢?”
“不慌,不慌!”最年長的那宮女,名叫翠喜,見多識廣,比較從容“來得及,來得及!”果然來得及。因為皇帝駕臨,有一定的儀注,嘴裏不斷髮出“起——起——”聲響,警告閒人迴避的是敬事房的太監,在他後面二三十步遠是兩名總管太監,並排走在兩側,任務是察看道路,有什麼不妥之處,可以及早戒備。
然後,又隔一二十步遠,才是皇帝的軟轎,走得極慢。所以等先行的敬事房太監到了翊坤宮,瑾珍兩嬪出規,也還不遲。
這是第一次覲見皇帝,依照正式的儀注,得在宮門跪接,同時應該報名。等皇帝軟轎進宮,方始跟隨在後,進入正跟朝見。
行過三跪九叩的大禮,只聽皇帝説道:“起來吧!”
“是!”瑾嬪答應一聲,站起身來,珍嬪跟着姐姐一起行動,只比她姐姐膽大,站起身子,大大方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反而是皇帝,倒有些靦腆,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往旁邊一避,這樣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瑾嬪。
瑾嬪端莊大方,而且謹守禮法,此時垂着手也垂着眼,因此能讓皇帝從容平視。不能只看不説話,皇帝問道:“你住在那兒?”
“奴才住東廂慶雲齋。”
“喔!”皇帝説道“皇太后前年在那裏住過。”前年因為修理儲秀宮,慈禧太后一度移居於此,住雖不久,事先一樣大事修葺,珍嬪便即説道:“怪不得,東廂比西廂新得多了。”這很平常的的一句話,在此時此地便覺得不平常。宮中規制嚴格,尤其是在皇太后、皇帝面前,決不能胡亂答話,而珍嬪竟彷彿是在自己家裏那樣,想到就説,毫無忌憚,以致瑾嬪不安,下人詫異,而皇帝卻有新奇之。
“這樣説,”皇帝看着珍嬪問“你是住西廂?”
“是!奴才住西廂道德堂。”
“翊坤宮倒來過好幾回,從沒有到過道德堂,我上你那裏看看去。”
“是!”珍嬪答應着“奴才領路。”照規矩,該由王得壽側着身子領路,而珍嬪以意為之,不循法度,卻拿她無可奈何。因為皇帝並沒有發話,同時她做得那麼自然,瀟瀟灑灑地,不即不離的行動,並不能使人覺得她不對。
就這一下,將那些刻板的規矩都打破了。王香和王得壽還有敬事房的太監,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跟到道德堂院子裏,都站住了腳,眼看珍嬪在前,皇帝居中,瑾嬪在後,陸陸續續進了屋子,打門簾的宮女,將棉門簾一放,內外隔絕,只有守在外面待命的份兒了。
而皇帝卻覺得很舒服,他是第一次擺了寸步不離左右的那些執事太監,有着解除了束縛的輕鬆之
,很隨便地就坐了下來。
“皇上請上坐!”珍嬪請個安説。
上面是炕牀,宜於躺而不宜於坐,坐着兩面臨空,不如在椅子上靠着舒服,皇帝便即笑道:“就這兒很好。你倒碗茶我喝!”皇帝到那裏都帶着專用的茶具,當初防微杜漸,恐怕有人下毒,所以派專人伺候,久而久之,形成規制,太監宮女無不清楚。因此,有宮女便待傳諭“進茶”卻為皇帝攔住了。
“別叫他們!”皇帝對那宮女説“把你們主子喝的茶,倒一碗我喝!”
“奴才喝的是花菊茶。”珍嬪答説“只怕皇上喝不慣。”
“花菊茶消食敗火,很好。”於是珍嬪親自去泡了一碗花菊茶,捧到皇帝面前。滾水新沏,茶還燙得很,口渴的皇帝卻有些忍不得了。
“太燙!有涼一點兒的沒有?”
“涼的是奴才喝殘了的,可不敢進給皇上。要不…,”珍嬪用手指扶着太陽,偏着頭想了一下,然後一掀眉説“有了,對一點兒
水吧!”語音清脆,真有嚦嚦鶯聲之
,加上她那嬌憨的神情,皇帝未曾飲
,便已甜到心頭。而珍嬪卻不待他置可否,已經扭轉
肢,捧來一個青花小瓷缸,裏面是調淡了的
水。這時瑾嬪也幫着動手,
出蓋碗中的茶汁,對上三分之一的
水,珍嬪接了過來,
手絹拭淨杯沿的茶漬,方始雙手捧上。
“香的!”皇帝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接連不斷地,很快地喝了一半“回頭你説給他們,以後也照這個樣子伺候花菊茶。”
“是!”瑾珍姐妹同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