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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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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了“牌子”第一起就“叫”進了殿亦頗蒙慈禧太后禮遇,行過禮讓徐桐與崇綺站着講話,又命太監端茶給他們喝,説是可以擋寒。凡此恩典都足以壯徐桐之氣,心裏在想:那怕榮祿是太后面前第一號紅人,今天也得碰一碰他!

“雪是停了,反倒格外地冷!”慈禧太后問道:“你們倆要見我,什麼事,説吧!”

“奴才兩個,昨兒奉了懿旨,到榮祿那裏去了。”徐桐憤憤地説“誰知道榮祿先裝肚子疼,不肯看奏稿,進去好半天才出來,真想不到的,又裝傻賣呆,拿皇太后欽定的奏稿,扔在火盆裏燒掉了!”

“有這樣的事?”慈禧太后大為詫異。

“皇太后不信,問崇綺!”

“是!”崇綺接口“如此鞏固國本的大事,榮祿出以兒戲,奴才面劾榮祿大不敬!”慈禧太后並不重視他所説的“大不敬”那個很嚴重的罪名,只問:“怎樣出以兒戲?”於是崇綺將當時令人啼笑皆非的遭遇,細説了一遍,慈禧太后想象榮祿玩這兩個糟老頭子於股掌之上的情形,差點笑了出來。

忍住笑已經很不容易,若説慈禧太后會如徐桐和崇綺所希望的,對榮祿大發雷霆,自是勢所不能之事。可是,為了撫老臣,她亦不得不有所解釋與透

“榮祿這麼做法,是有點兒荒唐。不過,他的處境亦很難。洋人蠻不講理,多管閒事,不能不敷衍着。這件事是一定要辦的,或者變個法子就辦通了。等商量定了,我會告訴你們,你們聽我的信兒吧!”起了好大的勁,只落得這麼幾句話聽!徐桐心知鬥不過榮祿,心裏十分不快。崇綺比較有自知之明,進宮之前,對於告榮祿的狀,本未抱着多大的期望,他所關心的,只是溥儁能不能入承大統?此刻聽慈禧太后的口風,大事仍舊要辦,當然興奮,所以連連應聲:“是,是!”徐桐還想再問,所謂“變個法子”是怎麼變法?莫非由皇帝頒罪己詔遜位?只是話還不曾出口,站在前面的崇綺已經“跪安”只能跟着行禮,相偕退出。

第二天就是十二月初一,軍機承旨,諮會內閣,頒了兩道明發上諭。第一道是:“現在朕躬尚未痊癒,所有年內暨明年正月應行升殿及一切筵宴,均着停止。”第二道是:“近因朕躬尚未痊癒,所有壇廟大祀,均經遣員恭代。明年元旦應恭詣皇太后前朝賀,荷蒙聖慈,以天氣嚴寒,曲加體恤,自應仰體慈懷,明年正月初一,朕恭詣寧壽宮,在皇太后前行禮。王公百宮,均着於皇極門外行禮。至一切筵宴,業已降旨停止。是,朕仍御乾清宮受賀。”第一道上諭不足為奇,第二道上諭卻惹得人人議論,都説其中大有文章。但誰也看不透!不贊成廢立的,自,指出最後一句:“是朕仍御乾清宮受賀”是明告臣民,皇帝仍舊是皇帝,身分並無變化。贊成廢立的,卻另有一種説法:皇帝只朝寧壽宮,是以子拜母,不得在皇極門外率領王公百官行禮,就表示他己失卻統御羣臣的資格。至於最後這句話,就眼前來説,既未廢立,不得不然。一旦廢立成為事實,取消這句話,不過多頒一道上諭而已。

儘管議論紛紛,而且很有人在鑽頭覓縫,想探聽到一個確實消息,以便趨炎附勢,無奈連軍機大臣都不明究竟。大家猜想,宮內一個李蓮英,宮外一個榮祿,一定知道“寶盒子”裏是一張什麼牌。可是,誰也別想從他們口中套出一言半語來。

其中最焦急的自然是載漪。不過急也只能急在心裏,表面上不敢跟人談這件大事,怕的是不但招人笑話,而且熱中過分,傳到天威不測的慈禧太后耳中,會把一隻可能已煮的鴨子給得飛掉。

這樣到了家家送灶的那天,忽然傳宣一道懿旨:“着傳恭親王溥偉、貝勒載濂、載瀅、載瀾、大學士、御前大臣、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南書房、上書房、部院滿漢尚書等,於明伺候。”這就很明顯了!近支親貴,獨獨不傳端郡王載漪,當然是特意讓他迴避,以便立溥儁繼位。

於是平時就很熱鬧的端王府,益發其門庭如市,不過賀客見了載漪,只能説一聲:“大喜、大喜!”卻無法明言,喜從何來?也有些工於應酬的官兒,竟向載漪“遞如意”這是滿洲貴族中,有特大的喜事,申致敬賀的一種儀式。賀客心照不宣,載漪受之不疑,儼然太上皇帝了。

到得傍晚,才有確實消息,是李蓮英來通知的:溥儁立為“大阿哥”皇子稱“阿哥”

“大阿哥”便是皇長子之意。

原來不是廢立而是建儲。李蓮英又解釋事先秘而不宣的緣故:清朝的家法,不立太子,如果事先宣佈,必有言官據成憲,表示反對。縱或反對不掉,一樁喜事搞出枝節來,不免煞風景。因此慈禧太后決定,臨事頒詔,生米煮成飯,言官就無奈其何了!

話是如此説“大阿哥”到底不是皇帝。夜長夢多,將來是何結果,實在難説。因此,內心的失望憂鬱,非言可喻,想來想去,洋人可惡,擋住了他這場大富貴,可真是勢不兩立的深仇大恨了!

慈禧太后黎明升殿,皇帝及王公百官,早就在“伺候”了。

寶座不象平時後帝同御,東西並坐。只設一座,皇帝是站在慈禧太后身旁。御案前面跪的是溥儁,他身後方是王公百官,照例,由慶親王奕劻領頭。

“詔書呢?”慈禧太后問皇帝。

皇帝一無表情地從身上摸出一張黃紙來“慶親王,”他説:“你來唸!”於是奕劻跪接了上諭,起身宣讀:“朕沖齡入承大統,仰承皇太后垂簾訓政,殷勤教誨,鉅細無遺,迨親政後,正際時艱,亟思振奮圖治,敬報慈恩:即以仰副穆宗毅皇帝付託之重。乃自上年以來,氣體違和,庶政殷繁,時虞叢脞。惟念宗社至重,前已籲懇皇太后訓政,一年有餘,朕躬總未康復,郊壇宗廟諸大祀,不克親行。值茲時事艱難,仰見深宮宵旰憂勞,不遑暇逸,撫躬循省,寢食難安。敬溯祖宗締造之艱難,深恐勿克負荷。且入繼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生有皇子,即承繼穆宗毅皇帝為嗣,統系所關,至為重大;憂思及此,無地自容,諸病何能望愈?用再叩懇聖慈,就近於宗室中慎簡賢良,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為將來大統之畀。再四懇求,始蒙俯允,以多羅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儁繼承穆宗毅皇帝為子。欽承懿旨,欣幸莫名,謹仰遵慈訓,封載漪之子溥儁為皇子。將此通諭知之。”等奕劻唸完,皇帝已取下頭上所戴的紅絨結頂貂帽,親手戴在溥儁頭上。

於是嘴撅得老高的大阿哥溥儁,向皇帝一跪三叩首謝恩,接着又向慈禧太后也行了同樣的大禮。

顯然的,慈禧太后因為做了祖母而大為高興,滿臉慈祥,笑容不斷,帶着那種象任何人家老對孫兒逗笑取樂的歡暢神情説:“怎麼不先謝我?”見她是如此欣悦,慶王便帶頭賀喜:“皇太后無孫有孫,毅皇帝無子有子了,大統有歸,皇上了掉多年來的一樁心事。

奴才等叩賀大喜!”説完碰頭,大家亦都跟着他行了禮。慈禧太后笑道:“這是家事,可也是國事。大家同喜!明天你們給皇帝遞如意!”聽得這話,側立在旁的皇帝,搖搖晃晃地一轉身,斜着朝上哈,是俯首聽命的樣子。那轉身的動作,與彎的姿態,就彷彿“大劈棺”那齣戲中的“二百五”

“大阿哥的書房,可是頂要緊的一件事。”慈禧太后的臉變得很嚴肅了“當初選師傅是選錯了!到底講道學的靠得住些。崇綺現在沒有什麼緊要差使,看他神也很好,派他給大阿哥上書。”崇綺不在召見的班次之列,便由軍機領班的禮王答説:“是!奴才一下去就傳旨給崇綺!”

“書房得有人照料。”慈禧太后説:“派徐桐去!”

“是!”徐桐響亮地應聲“奴才年力衰邁,不過不敢辭這個差使。大阿哥的書房,奴才請旨,不妨開弘德殿,這是穆宗毅皇帝當年典學之地,正好子承父業。”

“可以。西苑就在南殿好了。”慈禧太后又説“你也不必每天到書房,想到了就進來看一看。頂要緊的是清靜,決不許不相干的人進進出出。不拘是誰,不該到書房的,胡闖了進來,你指名嚴參,我一定重辦。”

“是!”慈禧太后略停一下,看一看皇帝説:“明年是皇帝三十歲整生,應該熱鬧熱鬧。禮部查一查成例看,該怎麼辦!”禮部尚書是啓秀。他的學問不怎麼樣,朝章典故卻很。在記憶中就沒有一位皇帝行過“三旬壽辰”的慶典。當時便想以軍機大臣的身分發言。在他身旁的趙舒翹,扯一扯他的衣服,啓秀便不作聲了。

看看無話,慶王領頭跪安。等退出殿外,王公大臣,立即分成幾堆,一堆是載濂、載瀾,他們是向着載漪的,自然起勁,商量着要到端王府怎麼去“賀一賀、樂一樂”;一堆全是漢人,六部尚書與南書房、上書房的翰林等等,對於立儲一事,認為是滿洲人的家務,與己無干,不必多管;另一堆是軍機大臣及慶王、徐桐這班參與大計的人,一起回到軍機處,還有許多大事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