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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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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們怎麼説?”

“説存摺已經掛失了,另外發了新摺子。這個摺子不作數。”

“不作數?”載振大為困惑,那麼圖章呢?”

“圖章換過了。這個,也不管用了。”

“誰換的?”

“那,那,沒有問。”

“不用問,大爺!”有個很懂銀行規矩的帳房嘴説道:“是受了騙了,是王竹軒乾的好事。”照此帳房的推論,王竹軒要動手腳毫不費事,關鍵是將“慶記”的存摺與圖章了給人,也就等於將六十萬兩銀子雙手奉上,伏請笑納。至於“安記”的存摺與印鑑,最初是真的,但王竹軒既然存心不良,可以預先鈐印在兩份空白書表上,一份用來掛失,申請發給新折,一份申請更改印鑑。這一來,存在王府的存摺及“安記”那枚印鑑,便成了廢物了。

怪不得王竹軒會調到上海,原是早就籌劃好的步驟。怪來怪去只怪當初,一頓脾氣發掉了六十萬銀子,只好認吃啞巴虧。

但奕劻卻沒有他兒子看得開,又因為是啞巴虧,一口氣悶在心裏發不得,更覺難受。整天拉長了臉,什麼高興有趣的事,亦不能使他破顏一笑。

心境與奕劻相反的是蔣式瑆,從王竹軒那裏分到二十萬銀子,雖較原定各半之約,少了三分之一,亦已心滿意足,半夜裏從夢中都會笑醒。當然,有了錢不妨敞開來花,反正他發過財,排場遠勝過“借京債”度的,所以闊一點,也不容易看得出來。

這是蔣式瑆自己的想法,別人看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新蓋一座住宅,光是那一帶水磨磚砌的圍牆,氣派即不下於王府。在京裏當翰林,又是放了廣東的考官,四川的學差,還能發財嗎?在這個疑問之下一打聽,奕劻父子大上其當的真相,以及蔣式瑆夫婦之間的詬誶,便都掀出來了。

於是,有一天清晨,蔣家的下人,發現圍牆下擠滿了人,走去一看,水磨大磚上寫着鮮紅的十六個大字,是一副對仗工穩的對聯:“辭卻柏台,衣無懈豸;安居華屋,家有牝雞。”也不知是用的什麼特製的洋漆,怎麼樣擦洗亦無法消退。於是蔣式瑆的臉也拉長了。

為了六十萬銀子損失,慶王府的門包又漲價了。而且,規矩更嚴,絕無通融,沒有門包便不能進門。也有些不打聽行情的老實人,看到慶王奕劻的煌煌手諭,高貼在壁,嚴收受門包,竟信以為真,以致枉勞腳步的。

有個進京公幹的河南學政林開謨,公畢回任,照例遍謁顯要而辭行,最後只剩下奕劻一處,去了三次未見到,不免口發怨言。

“京裏各位大臣都見過了,只要見一見王爺,就可以動身了。那知道這麼難見!”

“要見也容易。”慶王府的門上微笑説道:“意思到了,自然就往裏請了!”

“意思到了?什麼意思?”門上看他象是個書呆子,便老實説道:“我就説給林大人吧,得賞個門包。”

“管家你看!”林開謨指着壁上的條諭:“王爺有話,我怎麼敢?”

“王爺的話,不能不這麼説,林大人,你這個錢也不能省。”林開謨倒不想省這筆錢,無奈未曾預備。如果派人回客棧去取,未免耽擱工夫,因而不免躊躇。

正當此時,一輛藍呢後檔車疾馳而至,車帷掀處,出來一個紅頂獅補的徐世昌,一見林開謨便問:“老世叔還沒有出京?”原來林開謨的父親叫林天齡,同治初年的名翰林之一,曾入選在弘德殿行走,不過所教的是為穆宗伴讀的恭忠親王長子載澂。當時少年親貴中,載澂的資質無雙,而淘氣亦算第一,戲侮師傅,無所不至,每每學林天齡那種大舌頭的福州官話,隔室相聞,可以亂真。林天齡情所不堪,堅決求去,老恭王為了表示歉意,設法放了他一個江南考官。有個門生鎮江人,名叫支恆榮,後來點了翰林,是徐世昌會試的房師,所以徐世昌成了林天齡的小門生,算起輩分來,自然該叫林開謨為“世叔”

“我來見王爺。”林開謨答説:“那知道王府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徐世昌不讓他説下去“老世叔,你等一等。”等不多久,門上來説:“王爺請!”這自然是徐世昌一言之功,而門上的臉不會好看,亦是可想而知的事。

送走了徐世昌與林開謨,奕劻接見一個等候已久的訪客。

此人名叫周榮曜,身分相當奇特。

周榮曜戴的是暗藍頂子,官居四品,但他一直是個書辦,粵海關管庫的書辦,手眼通天,發了幾百萬銀子的大財。從李鴻章、譚鍾麟到德壽,歷任兩廣總督,大都對他另眼相看,但從上年夏天起,便遇到剋星了。

這個剋星就是岑煊。他一到任,先參武官,後參文官。南澳鎮總兵潘瀛、柳慶鎮記名總兵唐生玉革職充軍,千總潘繼周軍前正法。文官之中,首當其衝的是,在廣東有能員之稱的南海知縣裴景福,岑煊參他“聲名狼藉,請革職看管”一面出奏,一面拘,出告示接受控訴。那知裴景福也很厲害,不知使了什麼手腕,竟無人出面檢舉。於是裴景福自請罰鍰助餉,岑煊無奈,只得照準。釋出以後,裴景福走錯了一步,私下逃到澳門。這一來反而授人以柄,岑煊幾番涉,不得要領,一怒派兵艦到澳門,非提回裴景福不可。結果引渡回省,奉旨充軍新疆。

煊有參屬員的癮,三一小參,五一大參,最後參到了吳永頭上。

吳永是辛丑迴鑾那年,放的廣東高廉道。岑煊到任,改調雷瓊道,曾為韓愈、蘇東坡謫居之地的海南島,即為轄區。此一調在吳永已覺委屈,而岑煊意猶未足,一個摺子參了十一個人,以吳永居首。

照常理説,通折參劾,自然是列名越前,處分越重,從無例外之事,居然出現了例外!岑煊對吳永所擬的處分是“請開缺送部引見”而以下十名,重則查抄遣戍新疆,輕亦革職永不敍用。這樣做法,看起來似乎不忘昔香火之情,其實用心甚深。

因為,岑煊知道吳永的簾眷未衰,如果處分擬得太重,慈禧太后會不高興。如今與情節重大的劣員同列,且居首位,暗示吳永的官聲,比應該抄家充軍的人還要壞,而故意減輕處分,是仰體上意,曲為迴護。倘或以下十名皆獲嚴譴,則居首的吳永,又何能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