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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相初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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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閃在一邊,讓他先過去!如果他過去了以後,慢地又不趕路了,那就是存心找咱們來的!”李靖摸着劍把説“這一來你可不能怪我惹事!”

“不錯。”張出塵表示讚許“該試他一下,個明白。”説着,她已牽了馬往林子中走去,李靖緊跟着,兩人兩馬隱在一棵夭矯的古松後面,偷覷動靜。

那頭黑衞其個神駿,一轉眼已到跟前,四蹄翻滾,身子卻極平穩。驢上人為松梢所遮,看不真切,只見一件灰披風,飄飄拂拂,拖在身後,看上去極其瀟灑的樣子。

再有,就看到一個硃紅酒葫蘆“難道是孫道士?”李靖失聲自問。

“孫道士是誰?”張出塵問。

李靖把遇見孫道士的經過,以及在長安東市酒樓尋訪未遇的經過,約略説了一遍。

“照這樣説,就碰上了,也沒有什麼要緊。”張出塵説“不過照我的看法,那是個不相干的趕路的人,你沒有見他經過這兒,望也不望一下?如果真是盯着咱們下來的,一見目標消失,總得停下來找一找,想一想吧?”李靖認為她的解釋合理,便把那頭黑衞的影子,從心裏抹掉了。拉馬出林,繼續趕路。

太陽很高了,七月下旬的天氣,早晚涼,白晝卻熱。張出塵的紫斗篷實在穿不住,但因裏面穿的是本的女裝,顯出來不合適,加以奔波了一夜,十分勞累,以致香汗淋淋,幾乎遍體皆濕。

這副狼狽的樣子,看在李靖眼裏,豈止老大不忍,簡直心疼得不得了!

“出塵!”他在馬上大聲叫道“你必須息一息了。”

“不!”張出塵咬着牙,也大聲回答“快走!越遠越好!”説着,又加了一鞭,馬更快了。

她騎的是李靖的那匹白馬——只有兩歲半,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他騎的是她從相府馬廄中挑來的一匹五花驄,雖也是名種,可惜牙口老了,一夜奔馳,已顯竭蹶之象,以至於張出塵不能不收着些繮,免得把他拋得太遠。

到了午初,進了一處鎮甸。大路上有個人,以手遮目,攔在中間!張出塵和李靖,不能不收繮勒馬。而那人不但不避,反了上來,以極快的身法,伸雙手同時搶住兩匹馬的嚼環,叫道:“晌午了,打尖吧!人累了,馬也乏了,歇一歇再走。”他的動作不禮貌,他説的話卻正合李靖的心意,看一看張出塵,她並不表示反對,便向店小二點點頭,直到店前下馬。

“把這兩匹馬牽了去溜一溜。”李靖吩咐“馬鞍子別卸下來,我們息一息,吃點東西就走。”

“客人是要趕路?”

“與你不相干。少問!”李靖凜然答説。

“客人別生氣!”店小二陪笑道“我看客人這兩匹馬是好馬,可惜跑得太久,氣力不夠,快不了啦!那兒有兩匹馬,”他指着店外説“是要賣的,我勸你老換兩匹吧?”李靖看都不看,便搖頭答道:“不必!”

“去看看!”張出塵卻持異議“換了也好。尤其是你的那一匹。”李靖恍然會意,他騎的那匹,上有相府馬廄的烙印,惹人注目,是換了的比較好。

於是兩人出店,看到有兩匹着草標的馬。李靖看了牙口和馬蹄,摸一摸片,深為滿意,問道:“你要賣多少錢?”

“不説虛價,把兩位的馬換給我,找補八兩銀子。”

“可以。”李靖取了塊銀子,掂一掂,拋了給店小二“八兩隻多不少,多的給你。”又説“我這兩匹馬,確是跑得乏了,你牽到後面槽上去,好好喂上一喂!”他這樣説,一半是愛惜那兩匹馬,一半是不願有烙印的那匹馬放在店前,引起路人的注意。

店小二喏喏連聲,一面動手卸馬鞍,一面高聲招呼他的同事:“老陳啊,伺候客人吃飯。”老陳是廚子兼跑堂,正在灶下忙着。

“預備好啦!”他答説“柳四,你請客人進來吧!”於是李靖和張出塵,到店裏挑了一張緊靠裏面的桌子,未及坐下,老陳用個托盤,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白麪饃,一碟子攤雞蛋,一碟子酢姜,還有一小碟鹽。在這荒村野店,而且是老百姓吃草樹皮,甚至易子而食的年頭,這可真是一頓難得的美食了。

“天熱!客人,卸一卸大衣!”説着,老陳一伸手來卸張出塵的斗篷。

她一閃閃了開去,面凝嚴霜,凜然不可侵犯。李靖也覺得這夥計不是冒失,而是存心要揭穿客人的秘密,所以很不高興地説了兩個字:“下去!”

“喳!”老陳退後兩步,眼卻一直盯着張出塵,然後在客人將要動怒發作時,突然一轉身往裏而去。

張出塵有些懊惱,不吃東西,只拿手巾拭着汗。

“出塵!”李靖不勝歉疚憐愛地説“害你吃這麼大的苦!我…”

“你別説了!”張出塵忽然變了態度“是我自己願意的。”她温柔地笑着,擘開一個饃,拿菜夾在裏面,遞給李靖。

這滋味是更好了!但剛咬了一口,他不能不停下來,有個頭光面滑、丰韻猶存的半老佳人,正笑盈盈地襝衽作禮。

“娘子!”她向張出塵説“備得有熱湯,稍停,請入浴。”張出塵和李靖都愣住了,兩人對看了一眼,李靖以僅僅能讓張出塵聽見的聲音説:“行藏已被識破,索大方些!”她點點頭,一伸手去了帽子,抖散一頭汗淋淋的長髮,笑着問那婦人:“你是這裏的內掌櫃?”

“不敢。拙夫死在高麗好幾年了,沒奈何,拋頭面,開個小店口。”

“喔。”張出塵又問“浴湯在哪裏?”

“在小婦人內室。”

“好,多謝你了!”説着,她站起身來,把李靖的衣包拿在手裏,同時向他使了個眼

就在這時候,聽見店外柳四,大聲喊道:“夥計們!有大幫的客人來了,小——心——伺——候啊——!”那拖長了的聲調,異常刺耳,店裏所有的人,包括李靖和張出塵在內,一齊都緊張了!

“柳四!”那婦人問“倒是些什麼客人?”

“七八位軍爺。”

“啊!”她的臉一變“客人,你們快走吧!那些人最愛惹事…”説着,拿眼望着張出塵。

“好,咱們就走。”李靖取塊碎銀子,扔在桌上,拉着張出塵,匆匆出店上馬,那兩個夥計趕了出來,一個拿包食物遞給張出塵,一個拿皮水壺系在李靖的馬上。

等他們一走,柳四趕到槽上,將李靖他們騎來的兩匹馬,牽了出來,系在店前。

不一會,黃塵滾滾,相府捉拿李靖的人馬,衝入鎮甸;已經過店,為首的那個,忽又勒馬圈了回來,直到店前下馬。

“你們來看!”為首的那人喊他的部屬“這不就是咱們的馬?”

“對了。”遼東口音的那人檢視着梅花烙印“正就是那匹五花驄!”

“校尉!”另一人躍躍試地請示“咱們抓人?”

“慢着!”領隊的校尉問柳四“這兩匹馬是誰的?”

“兩位客人的,一男一女。”校尉得意地微笑。

“到底讓咱們攆上了。”然後暴喝一聲“人呢?”柳四和老陳嚇得一哆嗦:“誰?”他們不約而同地問,彷彿嚇得六神無主似的。

“騎這兩匹馬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