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雙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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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打開地圖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彩的中國;碧綠的是平原,金黃的是沙漠,長長的是長江,彎彎的是黃河,還有一隻小船一樣的島…”如今年輕人中的相當部分大概都在小學音樂課本中領教過這曲《彩
的中國》,的確,當我們還是個孩子時,曾很為自己能生活在這樣一個擁有如此龐大版圖且自然環境極其多樣化的國度內而
到由衷的慶幸與驕傲。
殊不知,地理是歷史之母;大有大的難處,多有多的問題。世界屋脊造就了**喇嘛,天山南北隱藏了東突匪幫,雲貴高原的茶馬古道上運送着毒品、私貨,台澎金馬的高樓大廈裏盤踞着登輝、阿扁;擁有如此複雜的社會構成乃至分裂勢力,世界上恐怕很難找出第二個國家能像我們這樣麻煩多多。前幾年,語言學界接了個不折不扣的“大活兒”這次興師動眾的研究調查表明,當今中國大約只有53%的人口“可以”使用普通話進行常
際,請注意,這裏説的僅僅是“可以”是種或然
,人家究竟用不用,只有上帝知道。
連説句話都如此花樣百出,其文化的各自為政也就不足為奇了。如今的中國,隔上兩三年便有“代溝”出了四環路就都被統稱為“外地人”半個月不上網便幾乎聽不懂人話,七八天沒上街就可能找不着北;您別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古往今來,有哪個文明經得起如此東拉西扯,價值觀的混雜與割裂,往往會成為社會動盪的前兆。
這兩年,互聯網上開始免費一個新詞:“圈子”大約指由志趣相投的一羣人所構成的社團。其實,不僅在來去自由的虛擬空間裏,我們生長於斯的花花世界也正是由這樣一個個亞文化堆積起來的。倘若突然離開你所悉的“圈子”又未能對舊有的價值體系進行及時調整,便難免要落入“文化休克”中,輕則驢
馬嘴,重則傷筋動骨,在今天的中國尤其如此。
江南才子東北將,陝西黃土埋皇上;小小語研院就像一個南腔北調的自由市場,集中了從祖國各地躍過龍門的金鱗們。當然,絕大多數人用不了多久便會融進京城這口大染缸裏,畢竟,他們當初之所以會毅然決然地背井離鄉,不正是出於對改頭換面的嚮往麼。依次類推,那些自我標榜的所謂“文化使者”跑到大洋彼岸宣揚中國文化不過是就近找個順手的飯碗罷了,其境界與當年西學東漸時篳路藍縷的傳教士不可同而語。當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並不是每個人都情願像石立那樣遊刃有餘、兵來將擋,總難免會跳出一兩位大戰風車的唐-吉訶德,比如馮業。
其實,即便馮同學不知道自己起五更、睡半夜替農民工兄弟辛辛苦苦撰寫的申訴材料最終被公檢法機關丟進字紙堆的命運,也該見識過他幫同鄉學弟跑助學貸款時主管部門的冷臉白眼;可人家馮業就是不見親喪不掉淚、不見黃河不死心。而殘酷現實最終給他上的那一課,恰恰就是在“食也”的美人關前。
別看馮同學的桀驁不遜人所共知,他倒並非油鹽不進的鐵公雞,見着美女雖不至於笑逐言開,卻也難免要心猿意馬兩下。説起來,在山東老家時,馮兄也算是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註冊帥哥”考到北京之後更加行市看漲,儼然成為當地可望不可及的偶像級人物。寒假富貴還鄉時,各路媒婆聞風而動、分進合擊,連院牆上都坐滿了,雖然最後都被脾氣見長的馮公子熊了回去,但卻給窩在黃河灘半輩子的馮媽媽掙足了面子,倒也算是皇天不負、桑榆未晚。
回頭想想,那幫婚介人員可真夠不開眼的,見過大世面的金鳳凰能看上你們村土妞麼?何苦去給人家抬轎子、捧臭腳、湊分母。其實,馮業早已有了“考察對象”好馬配好鞍嘛,可研究生院數,唯有黎夕茜還能“勉強湊合”也就是上回卡拉ok大賽時讓他當場“水銀地”、只得戀戀不捨地回去換褲子那位。
也難怪,黎姑娘的父母都是大學畢業後援助三線的幹部,在漢中當地很有些背景,本就天生麗質的她自打高中起便被送到上海的家唸書,飽受十里洋場洗禮後更加高貴動人、卻又不失年輕人的生動與現代氣息。自打黎夕茜來到語研院起,便成為整個八卦市場永不落幕的頭條:今天某部長公子堵在大門口苦等,明天被寶馬760接去早茶…總之,男生着
女人罵,羣眾喜歡敵人怕。
曾有社會學研究專家對進城農民工的購物習慣進行過觀察,發現他們往往寧願多花錢、少辦事也不會選擇大型超市,而只在路邊小鋪去買那些又貴又差的商品。調查表明,民工兄弟並非不知道超市的東西物美價廉,之所以要事倍功半地消耗掉本就十分拮据的支出,是因為他們認為那整潔高雅的購物習慣不屬於自己。
據説,前蘇聯曾經存在過所謂“特供商店”制度,於是乎,當“三元”業得以在全行業
災難中倖免時,境外媒體便想當然地將這一巧合與後者長期作為“特供
”的身份聯繫起來。其實,瞭解大陸的人都知道,自從推行市場化改革以來,中國社會已經與多數歐美國家沒有太大區別,其等級差異主要體現在經濟實力上,而非政治地位;當然,三年清知府若想發家致富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同那些平頭百姓一輩子也沒進過的會所、俱樂部、高爾夫球場一樣,情世界也存在很多常人很難染指的“圈子”缺乏實力的擅自闖入者,其下場,恐怕比沒有年卡就溜進度假村的愣頭青還要糟糕,畢竟,倘若運氣好,後者在被拎出來之前還能在大堂裏撿塊兒水果糖吃,説不定恰好是某明星睬過的呢。
遺憾的是,並非每位剛進大觀園的門外漢都如劉姥姥般識相,總有個別夜郎自大要以身試法、不撞南牆不回頭,比如馮業同學愛上黎夕茜這回就是個蠻生動的素材。據山東老家的遊戲規則,小夥子熱情大膽地追求漂亮姑娘就像場院裏玩耍嬉戲的狗兒、貓兒一樣自然,即便買賣不成也會相逢一笑泯恩仇。更何況,能得到馮大才子的青眼本身就是個揚名的事兒,等新婚之夜,跟丈夫一説:“當初,人家馮業都想泡過我”多牛x呀,什麼叫無形資產啊,怎麼也得比別人多挨倆嘴巴,而且都是正手的。您還別笑,古董行裏不是講究“傳承有序”麼,知名藏家把玩過的貨
都會身價倍增。其實,聲
圈中的道理也差不多,正所謂“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
哉?”;否則,大概也不會有那麼多在機場安檢出口守侯一夜、只為摸摸某位大明星的“痴情少女”了…
事實上,當馮業剛開始約只不過上課時坐得近些過的黎姑娘消夜、唱歌、壓馬路時,心裏發笑的“首席美女”表面上依然相敬如賓,只是按照程序進行了十分委婉又相當堅定的回絕;而且,此後每逢原本連名字都沒記住的馮業時,還都會貌似熱情地寒暄幾句,畢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學,也算是給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真正的美女絕不會通過傲慢來建立信心,那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小家碧玉才玩兒的把戲。可要命就要命在這客氣上,習慣於直來直去的馮老哥把人家的禮節與風度理解成了默許,覺得還是火候不到,只要自己繼續施壓,早晚會妹妹坐牀頭的。追星族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只要到籤售會買張mv,蔡依林肯定主動跟你握手,就算摟着她照張像,人家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而同桌那位長着一臉雀斑的女生卻怎麼也不願意和你共進晚餐,即使玫瑰花的價錢夠買一摞專輯;但以上事實並不能説明“小天后”對你有意思,相反“痘痘美眉”倒可以據愛好再接再厲。
那是個週五的下午,通常,研究生院不會在這天的晚間安排任何講座,所以,四點半下課後,原本寧靜的校園中開始漸漸集結着準備出外打牙祭的男女老幼。
就在此時,兩輛外型紮實剽悍的suv來到了小院門口,每逢陌生車輛前來總要充分盤查的保安不知何故、問也不問便老老實實地推開了去年花費重金購置、如今已經改成*人力作的“全自動”摺疊門。不少來中國身臨其境的歐美友人都產生過同樣的疑問,為什麼這個民族如此喜歡用一道道高牆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城外有郭,如同棺外有槨一樣,包裹地嚴嚴實實。其實,砌牆和安裝門
對講系統一樣,都是缺乏安全
的表現,當然,還有些關於身份的象徵意義。
隨着發動機幾聲有力的悶響,兩部越野車不偏不倚地停到了校內那本就不寬的小路中央;大家這才看清,前面是輛掛着軍委牌照的道奇翼龍,後面那輛本沒有車牌的悍馬h2即使加入世貿後也至少要上百萬人民幣,而且還是升過值的。
從道奇裏走出四位中等身材的男子,個個都留着清一的小*平頭、穿着類似外企白領的休閒工作裝,但從他們黝黑的膚
與
光外
的炯炯二目上看來,這幾位絕非普通上班族,倒有些像每當有重大外勤時長安街兩側裝作若無其事地行走着的便衣。比起他們,那些身着黑西服、頭戴蛤蟆鏡、口叼竹牙籤的“幫派分子”簡直就如同小孩兒過家家的兒戲一般。
正當大夥兒對窮酸氣十足的研究生院能有如此貴客臨門到詫異之時,保衞處劉副處長從行政樓一路小跑出來、滿臉堆笑地趕上前去。顯然,他對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並未表現出絲毫意外,而是像老友久別重逢般熱情地媚態盡顯着,可那幾位略帶官氣的“小*平頭”似乎並不很買帳,只是面帶嚴肅地點點頭、並推開他遞上去的“中華”但劉老師並未
到絲毫氣餒,他把煙揣進西裝褲兜,執着地陪着笑臉:“彆着急,馬上,馬上就來。”説起保衞處,那可是個“勞苦功高”的部門,與那些三天兩頭有學生從八樓窗口溜達出來的大學相比,語研院能夠連續五年做到“零報案”全都仰仗這個高效率的“暴力機關”當然,沒有報案並不代表沒有發案,光今年
季,研院宿舍就至少有兩台筆記本、六部手機不翼而飛,按理説,本已窮得叮噹亂響的小知識分子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保衞處的頭頭們就有本事能讓嗷嗷亂叫的事主自認倒黴、而不去麻煩正忙着吃喝玩樂的公安機關。具體做法無外乎威
、利誘、許願、發誓,跟騙小女生上牀時的技術要領差不多,一通百通、活學活用。
正當同學們莫名其妙地注視着如此西洋景時,一位身着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員”出現在大家視野中,他每走出幾步,便又要趕回頭去拉扯身後那位滿臉怒容的男孩兒:“你快點兒行不行,”保安哥哥那大約來自河北與內蒙界一帶的口音顯得很是緊迫,這裏自古就盛產“殺人紅塵中”的“燕趙遊俠兒”
“幹什麼啊?”院子裏幾個研一的同學認出,正不時打掉保安“鹹豬手”的小夥子,正是馮業。
“你説幹什麼?”剛才還笑容可掬的劉老師剎那間變形成了催命厲鬼:“少廢話!”他奪步上前,一把將男孩兒搡了過來。
“行了,”身穿長袖襯衫的小*平頭攔住作勢還要“宜將剩勇追窮寇”的保衞處長:“我們跟他説點兒事。”
“您甭跟他客氣,這傢伙總找麻煩,我…”劉老師大概是個老北京,習慣於把“甭”念成“bíng”那種。
“好了好了,”另一位大約級別低些的“小*平頭”向前挪了一步,剛好擋開士氣正旺、準備加入三堂會審的劉處長:“您這邊兒請,”他抬起筋分明的手掌“我們要單獨説幾句。”劉老師還準備再意思一下,可為首的那位“長袖襯衫”卻已經開始切入正題:“你認識黎夕茜麼?”顯然是剛剛接受任務不久的緣故,他把女孩兒的名字説得既清晰又頓挫。
“你們要幹什麼?”馮業恐怕從沒在大庭廣眾之下栽過這麼大面兒:“我還有事兒,請不要干擾別人的正常生活,”他嘴上雖然這麼説,腳下卻沒有要挪動的跡象,只是不忿地梗着脖子。
“小*平頭”並未接茬,而是平靜地繼續着原來的話題:“希望你今後不要再去騷擾她。”
“騷擾?”男孩兒冷冷一笑,看來,他並沒被對手那看似機關算盡實則漫不經心的陣勢嚇住,畢竟,在馮業的世界裏,從未有任何力量是高不可攀的,就連那書本上聲震千里的滾滾黃河在水土失之後不也正變得孱弱、甚至有些嫵媚麼,更不用説當年曾經懷揣夢想的母親了:“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始終面無表情的“小*平頭”點了點頭,對近在咫尺的公然挑釁並未表現出絲毫不快,而是宣讀文件般地重複了一下剛才的備忘錄:“請你記住,別再騷擾她。”
“哼,”自以為“扳回一城”的馮業倍受鼓舞,看來,從村支書父親那裏繼承的人生哲學果然包打天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無產階級領導一切,帝國主義及其走狗都是紙老虎;於是,他按照平裏對待同學們的標準一視同仁地撇了撇面前這位還沒有他高的對手:“神經病!”
“小*平頭”略微沉思了一下,決定像在練兵場上無數次演習過的那樣執行“b預案”:“那好吧,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話音未落,周圍那幾個原本閒庭信步般地打量着小院裏各景緻的“辦事人員”像是聽到了“收工”的號令似的轉過身來,做出個“請”的手勢,微微扣住馮業的肩部和
眼,並利索地打開道奇兩側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