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雙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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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始終不明就裏地目睹着一切的同學們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陌生男子低沉的音量並不足以傳之久遠,馮業那時而亢奮時而不屑的高歌卻斷斷續續地拍打着大家的猜測,這位不屈的初生牛犢倒像是在角力中略佔上風的勝利者,而對手那不落俗套的排場反成了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仗的陪襯。但是,就在馮壯士即將被“護送”上車那個瞬間,從教學樓裏忽然飛奔出的一團香風卻改變了這錯位的平衡。
腳上蹬着的高跟鞋似乎並沒有成為她定向越野的障礙,手中拽着的坤包在女孩兒身後被慣拉成一條直線,蘇韻文粉嘟嘟的臉上染滿汗津津的紅暈,大概剛從樓上一路跑將下來:“你們要幹什麼?”真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開場白都像是剛串過供似的。
“哎,哎,”始終不上話的劉處長終於找到可以一展身手的機會,可剛要行使師道尊嚴的他便被近旁的那個“便衣”攔在了背後。
“我們有事請他過去一下,”
“小*平頭”雖然暫停了原本十分連貫的動作,卻沒有顯出絲毫意外,語氣還是那樣客套而練。
“你們是誰?”韻文揪扯着陌生人的手腕、並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他是我男朋友!”來而不往非禮也,主攻社會語言學的她在發問的同時也言傳身教般地表明瞭自己的出處行止,似乎這樣就可以將對手置於進退兩難的處境中;蘇韻文像那隻正準備為保護雛鳥而殊死搏鬥的麻雀媽媽一樣,毫無懼地盯着
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的“獵狗”為首的“小*平頭”愣了一下,他朝旁邊那輛自始至終緊閉着車門的悍馬望望,好像在通過可以擋開ak-47掃
的黑
車玻璃詢問着什麼,又稍微打量打量眼前這位身材
拔、目光堅定的姑娘,未發一言地鬆開了原本各司其職的雙手。於是,身邊另外幾位“便衣”也隨他一起平靜地踏進車內,很快,道奇那躁動的發動機便發出了沉穩的悶響:“對了,”副駕駛位置上的玻璃被降下三分之一:“我們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請您不要再去找這兩位同學。”那張看不分明的面孔旋即消失,貼膜玻璃上又反
出劉老師僵在當地的笑臉。
“啊,好,是,”保衞處長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麼,追着車尾的白煙緊跑幾步:“首長,首長,咱們一起吃個便飯啊,院裏領導都安排好了,您…”他目送兩輛suv駛出大門,忿忿地回頭朝小院裏那些還立在二十分鐘前的位置上、像被時光機鎖定一樣保持着各種古怪姿勢的青年才俊們翻起白眼:“看什麼看!”
“神經病!”馮業“鎮定”地撣撣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塵土,咬牙切齒着走向教學樓。
研究生院圖書館入口處有一副對聯:“蹤局中闢蹊徑,似無聲處聽驚雷”橫批為“智者高遠”好像是位官至地委書記的校友回來省親時提給師弟師妹的“警世通言”據説,此君原本在東南沿海某特區文化部門
跡,上竄下跳了近十年也不過是個副科級文員;發覺獨木橋太窄後便主動向組織部門申請去投身西藏建設,結果在那個漢族幹部反倒更吃香的“自治區”裏不出五年就混成了局長;最終,人家以迂為直地殺回當初被受壓抑的那個發達省份,反而憑藉“履歷”凌駕到眾同僚之上。
從剛才這番“事變”前後眾學子的表現看來,這位大師兄的神實質倒的確被照葫蘆花瓢得不錯。通常來講,中國老百姓看熱鬧時喜歡扎堆兒,一般會在當事人身旁三到五米處圍成個臨時的環形角鬥場(誰説奧林匹克只起源於地中海?),具體半徑
據事態等級靈活掌握,只要能身臨其境,就算冒着被誤傷的風險也再所不惜。所以説,中國人在幸災樂禍時膽子尤其大,別看咱有年頭沒正經打過仗了,可伊拉克戰爭時最後一家敢於留在巴格達城裏聽響兒的媒體就是cctv,不服行麼?然而,如果圍觀的人羣主要由受過專業訓練的知識分子構成,光景便會大不一樣,比如剛才,校園中那些大小看客自始至終也沒有越過雷池一步,而是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原本的立錐之地上高瞻遠矚、且整齊劃一地保持着比上課時更加靜謐的良好秩序,以至於事主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
大夥兒的嚴密檢測。這就叫科學,既不能湊到跟前去幹擾實驗過程,又要保持適宜的觀察距離以獲取多角度素材。其實,全擠到一起反而難免要不識廬山真面目,央視冒着生命危險帶回來的畫面也不過就是些廢墟和濃煙,若想了解戰爭全景,還得靠境外媒體的宏觀報道。
俗諺所謂“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無論此語褒貶如何,地處南北要衝的湖北人具有多重的複雜格卻是不爭的事實,正如神鳥各具喜怒的九張面孔一樣。就拿蘇韻文來説,這個雲夢女孩兒平
裏世故得近乎油滑,既能得到領導、老師的青眼,又不至於開罪同僚,枕
常酸溜溜地稱其為“不粘鍋”;可當“大是大非”擺在面前時,她卻不會像明哲保身的偽君子那樣“道義分兩旁、利字擺中間”自然“湖北佬”這種多層次的
格也存在其矛盾的另一面,當他們翻臉不認人時,會
得你目瞪口呆,比如咱**副主席,山呼萬歲、把**捧上天時比誰都不遺餘力,據説銷售量都快趕上《聖經》的“紅寶書”就是他發明的,可等最後對老人家下手時卻毫不顧念“老井岡”的革命情意,劫火車、炸大橋、高
炮平
,就差動用原子彈了。
事實上,那次風起雲湧之後,韻文又像沒事兒人一樣恢復了往的平靜,向來懶得過問這些是非的徐枕
也是直到週
晚間才得到的“風聞言事”當時,程毅約請遠航一起到習詠嘉宿舍去喂貓,陸姑娘便“順帶”着叫上了已經幾天沒見的枕
。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別看研究生院地盤有限,卻棲息着不少飛禽走獸,大到野狗、烏鴉,小到蟑螂、蟲,還有一羣
彩斑斕的小貓。前不久,一隻名叫“花花”的母貓剛剛生了窩“小花”雖然沒見到孩子的父親,但這些小
靈卻長得和它們的媽媽幾乎一模一樣;看起來,動物王國中儘管沒有婚姻登記部門,但公民們卻從不亂搞,倒比那些“領過證”的人類乾淨許多。於是乎“愛心氾濫”的女孩子們便爭先恐後地把這一家大小請到宿舍做客“自行束脩以上”通常來講,城市裏的貓咪主要有兩種:家養或者野生,當然,後者也往往是由被主人遺棄的
兒們構成。可研院裏的那些小
靈卻屬於介乎二者之間的第三類。多數情況下,它們都可以得到同學們的“供養”不必像野貓那樣在垃圾堆裏翻箱倒櫃,但卻始終沒有哪個施主能“送佛送上西”、讓它們真正有個安樂窩從而徹底逃離苦海。在“好心人”們有限的庇護下,千百年前就走出叢林、把自己的一切託付給人類的小生靈,也只好接受這種貌似萬千寵愛、實則朝不保夕的處境。
現如今,人們最不願意聽到的詞彙怕就是“責任”了,大家更喜歡過那種“一手錢、一手
貨”的快餐式生活。不錯,海枯石爛的生死與共的確有些沉重,遠沒有可以隨時揮之即去的“緣分”來得輕鬆暢快,甚至一紙婚書都像是早該被丟進故紙堆的封建殘餘,何必要讓滿身黴臭的往事來打攪那“天亮分手”的清夢呢?可憐的小貓一定不懂得,既然哥哥姐姐抱着它們嬉鬧時是如此笑逐言開,為什麼最後還要揮揮手、把自己留在寒冷的長夜中呢?大概沒有人忍心告訴它們: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文明吧。
“哇,好可愛啊,”今天,陸遠航給“花花”一家帶來了溜肝尖和酥油餅,她剛和程毅在外面吃過晚飯回來,據説這是特地給小傢伙們點的。
“天哪,吃得比我都好,”習詠嘉打開飯盒,笑地聞聞還冒着香氣的美食。
據一般經驗,野貓都會對周遭環境保持着相當警惕,除非是相
的“恩客”否則絕不會允許陌生人有過分親暱的舉動。世代居住在研究生院的“花花”當然沒有這麼保守,但也不像家貓那樣對人由衷依賴,當它乞食或表示
恩時,目光中會
出一種酒店小姐般的媚態,可這萬種柔情卻總在它轉回頭那瞬間消逝怠盡。
“你們這是上哪兒‘幸福’去了?”坐在電腦旁的韻文戀戀不捨地從《越獄》中出身來。
“什麼呀,”遠航裝作無所謂地環視着四周,卻掩不住爬上臉頰的笑靨:“我原來那把梳子斷了,去買個新的,”她吃力地由打程毅手中剛從超市搬回來兩大兜戰利品的最底層把那柄“證據”翻了出來,向大夥兒展示着。其實,陸遠航的宿舍在詠嘉樓下,她完全可以“銷髒”之後再上來:“原來那破梳子,用完頭髮老是起茬兒,我早就想把它扔了。”
“外行了不是,原來那種圓頭梳是用來保養頭皮的,”枕順手接過話題:“你剛買的這把太尖了,時間長了對髮
不好。”遠航看看徐枕
,沒有説話。她俯下身,望着正在會餐的“花花”一家,母貓把熱乎乎的肝尖留給寶貝們享用,自己則大嚼着香甜的酥餅,正處於斷
期的小傢伙們大概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嚐到這種傳統美味,不時滿足地歡叫着。陸遠航臉上盪漾出欣
的笑容,她雖然由衷地喜愛這些小
靈,卻不敢過分親近,只是偶爾伸出
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撫着它們。
“夠體貼的,”枕見遠航不搭話,便又轉向正給她搬椅子的程毅:“愛
模範啊。”
“堵上你的嘴,”程毅從購物袋裏拎出包夾心威化、到徐枕
懷裏:“你這傢伙沒得吃就説個不停。”
“我也要,我也要,”旁邊的韻文誇張地撒着嬌,其實,她並非那種對零食過分興趣、卻不正經吃飯的女孩兒,因此胃口一貫很好;相
的同學們發現,蘇韻文的三餐作息始終保持着嚴謹的規律,甚至連飲料、小吃都會被納入到統一的計劃週期中,而從不越軌。
“你自己挑吧,”程毅乾脆把兩個巨型塑料袋直接擺到女孩兒跟前,自己則走到枕對面的牀邊坐下。事實上,程毅的“施捨”從不會讓人
到任何壓力,在受惠者看來,得到他的幫助似乎總顯得理所當然,這大概就叫做實力吧。在捐贈儀式上一擲千金的那些“您拔
汗
也比我們
”的款爺,反倒不如顫顫巍巍地捧出自己一生積蓄的老教師更讓人為之動容,恐怕也是這個道理。所以説,真正能體現你在別人心目中分量的,是看他能否真的傾其所有,你得到的究竟是金條還是黃瓜,其實並不重要;當然,如果你看重的是金條本身,那就另當別論了。
“蘇韻文同學,”枕往嘴裏扔了塊威化,還不錯,是香草口味的,他決定暫時饒過程毅:“怎麼沒把你‘男朋友’帶來啊?”小胖子衝韻文狡黠地笑着。
“切,”蘇姑娘仍在購物袋中賣力地尋找着,大概還沒有作出最後的決定:“那你女朋友呢?上次冷餐會之後我們再沒見着過。”
“人家都是地下作的,你們太孤陋寡聞了,”與韻文同寢室的習詠嘉顯然更有發言權:“早就打得火熱了。”
“什麼呀,”蘇韻文朝正“盤踞”在椅子上擠眉眼的詠嘉揮舞着手臂:“那不是要幫他解圍麼?”
“國破思良將,患難見真情,”重整旗鼓的程毅也加入了“圍剿”
“怎麼都衝我來了?”韻文撕開手中那袋牛乾,夾出個小包裝丟向對面的詠嘉:“你呢?”其實,當自己處於道德困境時,最有效的解決之道就是把那些指指點點的正人君子也拉下水,豁牙子吃肥
,誰也別説誰。
“我怎麼了?”習詠嘉將目光轉向正在狼虎嚥的貓咪“花花”一邊幫孩子們把嚼不動的大塊兒肝尖咬碎,一邊喵喵叫着,似乎在告訴涉世未深的兒女:“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快收快打快藏,別讓鬼子搶走一粒糧。”前些
子,徐枕
隱約聽韻文提起過,説習詠嘉和那位從大學時代後期就開始
往的男朋友之間出現了些“狀況”具體症狀不詳,也無外乎沒
覺、總吵架、發現彼此的
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不堪忍受之類,當下的年輕人把這種“常見慢
病”稱作“和平演變”一段曾經轟轟烈烈的愛戀為什麼落得個“無疾而終”的下場呢,其實也難怪,並未經過充分論證就倉促上馬的項目落到毫無責任心可言的承包商手裏,就算建成了也得是豆腐渣工程,用不着地震、火災,有點兒
曬雨淋、風吹草動就足以“不破不立”了。當然,就像如今那
新月異的城市建設一樣,紅男綠女的
情生活也是“三
不見、如三秋兮”沒有幾個“釘子户”願意死守着老八板不撒手;自己塌了更好“鳥槍換炮”時還省得定向爆破了呢。
“剛才誰送你回來的?”韻文得意地嚼着牛乾。
“我那是還他書去了…”習詠嘉還在“頑抗”
“誰呀?”陸遠航望向正會心微笑着的程毅:“是段青麼?”
“你這個重輕友的大嘴巴,”詠嘉抄起書桌上的紙團砍向同系的程毅:“什麼都給我抖落出去了,”女孩兒臉上泛出初戀般的紅暈。
“看來還真是,”沉默良久的遠航如釋重負似的舒了口氣,剛才還滿眼不自信的她似乎找到了期盼已久的同盟軍一樣:“你可夠快的呀,”最近,陸遠航好像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一類題材格外興趣。
事實上,自從剛開學時發現這位來自天府之國的漂亮師妹之後不久,段青博士便發起了一**心理攻勢,希望同屬現代漢語所的詠嘉能肥水不外人田。據説,當初還曾經有過一封柔腸百轉的情書,大約是在習詠嘉的默許之下
傳開來的,畢竟,風度翩翩的段師兄還算有一定知名度,至少在研院這個小圈子裏不啻如此。可惜,那時的詠嘉已經被大學同窗先到先得,縱然落花有意,無奈
水無情。不過沒關係,機會只垂青有準備的人,套牢的垃圾股也總有解套的時候,尤其在“換手率”如此之高的今天。這不,沒過多久,一直耐心等待的哥哥便趁亂登基了。所以説,排隊時不要抱怨自己取的號太靠後,現在服務行業的效率還是滿高的,倘若閒得無聊還可以拿出psp打會兒遊戲,兩不耽誤,何樂不為。
“真討厭,”習詠嘉突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衝着貓咪們揚起拖鞋。這位四川姑娘體型瘦削,白底藍花的睡袍像在衣架上一樣掛在她身上,女孩兒擁有皎潔的明眸和青白的膚質,共同勾勒出一種簡約的冰冷風韻,在這先聲奪人的凌厲氣度下,連枕那條有名的不爛之舌都要讓她三分。
大家順着詠嘉如寒霜傲雪般的目光望去,原來是某隻“小花”在酒足飯飽之餘甩了泡,有些驚恐的母貓一邊討好地看看眾人,一邊
舐着自己那尚未了解世道艱險的孩子,既像責備,又像撫
。
據説,現如今很多裝禎美的時尚雜誌都開闢有“淑女課堂”一類的專題欄目,通過很多生活細節的磨練來把臨家碧玉變成天使姐姐,具體內容無非是吃飯時要用面巾紙遮住正在咀嚼的紅
呀、怎樣才能小便時不發出聲音呀、倘若高跟鞋細跟卡進磚縫的話該如何不動聲
地拔出來呀等等。其實,再
緻的美女也得吃喝拉撒、也有汗臭、鼻屎、內分泌,既然要食人間煙火,就該活得真實些,只有木乃伊才會不犯錯誤。所謂有容乃大,對人對己都是如此。
“那,那你打算怎麼辦呢?”遠航指得顯然不是“花花”一家、而是詠嘉自己的“私生活”她始終呆呆地望着習姑娘,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中不能自拔,陸遠航這個人一向如此,似乎總處在猶豫和彷徨中。
“無所謂啊,”詠嘉打開吱拗作響着的屋門,看來,貓咪們的幸福時光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