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這麼快就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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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鬼臉只見其可愛，殊無半點可怖之意。隨即放下手中燈籠，為虛竹鬆了綁，又伸指為他解了。虛竹提起手臂，揮了兩下，嗅着少女身上淡淡幽香，心下安定下來，笑道:“原來吊死鬼是這樣的好人。”少女笑道:“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才不是什麼吊死鬼。”虛竹這時見這少女可愛可親，兩頰酒窩又小又深，已然知道她不是鬼了，故作驚訝，叫道:“不是？啊，我知道了，你是個狐狸。”少女臉下一紅，道:“我也不是狐狸，我叫楊雙，一雙的雙，她們都叫我雙兒。”説着提起燈籠，轉身説道:“請這邊來。”虛竹瞧着這個雙兒的背影，心裏又打個突，見她頸後鬆鬆挽着白繩，一頭蓬鬆濃髮像一條瀑翻湧而下。他小心問道:“其他人到哪裏去了？”雙兒低聲道:“那兩個人跑掉了，待會你用過點心三少自會來見你。”虛竹不知她説哪個三少，忽想到屋中有個詭異靈堂，心中一寒，不敢再問，跟着來到後堂一間小小花廳，雙兒送上熱茶和點心。虛竹心中打鼓，不敢再説話，忐忑不安埋頭吃喝，忽聽得步聲輕緩，壁後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婦少‬。

這‮婦少‬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不施脂粉，臉蒼白，雙眼發紅，顯是剛剛哭過，行禮道:“未亡人見過公子。”虛竹立起慌道:“不敢當。”那‮婦少‬道:“公子請坐。”虛竹應道:“是，是！”側身在椅上坐下，偷見這‮婦少‬在燈下赫然有影。

雖然陰森，卻多半不是鬼魅。‮婦少‬沉默一會兒，忽然問道:“那賊孟珍當真要害皇上？”虛竹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她所説的孟珍就是孟太師，聽她把孟太師叫作“賊”登時放下心來，將自己在孟家和宮中的所見所聞説了出來。

‮婦少‬不發一言，默默傾聽，聽到孟太師如何以妄言兵武之罪迫皇上殺了邊關楊家將，輕輕吁了口氣，慢慢起身退去，似乎十分難過，雙兒也低頭隨着退去了。

過了一會兒，忽聽得衣衫簌簌之聲，門後、窗邊、屏風畔多了好多雙眼睛，在偷偷向屋內窺看，黑暗之中，難以分辨是人是鬼，只看得虛竹心中發。

忽聽得一個蒼老女聲在窗外説道:“大人，求你伸張正義，為我們楊家報此血海深仇，嗚…”長窗開處，數十名白衣女子羅拜於地，還有兩三個女子懷中抱着嬰孩。

虛竹吃了一驚，見她們在地下咚咚地磕頭，他不知如何是好，慌忙也磕下頭去，長窗忽地關上，但聽眾女子嗚哭泣之聲大作，其間混雜着嬰兒啼哭。虛竹骨悚然，如夢如幻，疑惑驚懼:“她們到底是人是鬼？”過了一會，哭泣之聲漸漸遠去了。那‮婦少‬帶着雙兒從內堂出來，説道:“大人，請勿驚疑。我們都是楊家一門的遺屬，人人泣血痛心，夜俟機復仇，可惜都是老弱婦孺，哪敵得過千軍萬馬？只盼有人為我們報仇雪冤。”虛竹心底明白過來，驚呆半晌，説道:“夫人放心，我與那老賊勢同水火，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婦少‬行個禮，道:“若血冤得雪，大恩大德，實難報答，我們想送大人一件禮物，務請勿卻是幸。”説完不待虛竹客氣，便指着雙兒道:“這小丫頭，跟隨我家多年，做事也還妥當，請大人帶去，此後服侍大人。”虛竹又驚又喜，沒想到她説送自己一件禮物，竟是一個人。‮婦少‬接着説道:“雙兒，過來拜過大人，以後你就是大人的人了。”雙兒抬起頭來，眼圈兒忽地紅了，跪下道:“三少，我…”説了兩個“我”字，輕輕啜泣不已。

三少撫着雙兒頭髮，温言道:“你好好服侍大人，不要給大人闖禍，他定會待你好的。”雙兒應道:“是。”站起來向虛竹盈盈跪下。虛竹忙將她扶起，一扶之下，心裏一蕩，暗道:“這個”禮物“好美，即便是個女鬼，被她死了也不在乎。”三少起身説道:“大人一路珍重，未亡人恕不遠送了。”説完向虛竹禮辭。

雙兒跟她出去拿了一個包袱回來，這時窗紙透光，天已漸漸亮了。虛竹説道:“咱們走罷！”雙兒道:“是！”低下了頭，神悽然，不住向後堂望去，顯是頗為戀戀不捨。

出了院門，雙兒牽出兩匹馬。虛竹此時看得清楚，雙兒臉蛋雪白，身形十分窈窕，神卻頗顯稚氣，腦後披着一頭非常濃密的罕見頭髮，彎彎曲曲，蓬蓬鬆鬆，在紅彤彤的朝輝下閃着熠熠光澤。

其時大雨已止，山間溪水湍急，錢塘江水暴漲，到處都是水聲。虛竹走出一程，回首向那大屋望去，但見水氣瀰漫，白濛濛得什麼都看不到了。虛竹不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昨晚的事，真像是做夢一般。”接着問雙兒道:“你們如何躲到了這裏？”雙兒説道:“老太爺、三少爺他們遇害時，來了好多軍隊，男子都給捉去殺了，女的要充軍到寧古塔去，説什麼給披甲人為奴，幸得在路上遇到救星，把我們這些女子和幼兒救出，安頓在了這裏。”虛竹又問:“你們都是女子，昨晚怎對付那兩個怪人的？”雙兒道:“這宅子裏暗藏奇門八卦陣，雖然困住了他們，但他們武功好生厲害，三少引他們出了生門，他們知難而退了。”二人説着走出了楊家村，上馬行出幾十裏到了許家集。虛竹進店叫了兩碗麪，取出一塊碎銀子，吩咐店倌餵馬，見雙兒一直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笑道:“坐下來一起吃罷。”雙兒慌道:“不成，我怎能跟大人同桌吃飯？”虛竹驚奇叫道:“怎麼不行？我説行，那就行。”雙兒只得拉張長凳，斜斜的坐在桌子一角。

虛竹扭頭向雙兒臉上打量，見她肌如玉，細鼻凸，眉目有些不同尋常，眼窩微凹，睫可數，眼珠如寶石似得閃爍靈動，但晶亮的眼底竟隱隱泛出些碧。

虛竹想起了葉麗絲，心道:“這個雙兒與那個大狐狸有些相似，我説她是個小狐狸也原本不錯。”雙兒見虛竹目不轉睛盯着自己，慌張低下頭去。虛竹卻又發現雙兒的頭髮也十分異樣，不僅是異樣的濃密彎曲，其顏也不是尋常的黑。

而是青澀的紫葡萄，便如她眼底的顏。這才知道雙兒的臉為何顯得那麼白那麼，她原本面白如玉，又被這紫頭髮襯得更添了幾分白膩。二人吃完麪，繼續向西而行。緩緩馳出半，聽得前方馬蹄聲響，面來了三名彪形大漢。

這三名大漢遠遠盯着虛竹打量，到了近前，停馬擋住路。一人叫道:“多半是他。”説着縱馬衝過來。

虛竹吃了一驚，慌忙勒住馬，正要運力推掌，雙兒已縱馬搶在他身前。那大漢身向前探，一手抓住了雙兒手腕，另一隻手向雙兒肩上伸去。虛竹大驚，卻見雙兒不慌不忙抖肩相。

那大漢一聲大叫，忙不迭鬆開雙兒肩膀。雙兒一抖手腕，那大漢飛身而起，向後縱了出去，波的一聲響，腦袋衝向泥沼，直陷於，雙足亂舞。

另外兩名大漢見狀各從間拔出鋼刀，惡狠狠撲將上來。雙兒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長鞭，鞭梢向外甩出，捲住一名大漢手中鋼刀奪了過來。

雙兒左手將刀接住，右手又將鞭子甩了出去，一卷之下，將第二名大漢手中鋼刀也奪了過來，隨即躍起身，左足站在馬鞍上，右足連踢，將兩名大漢踢倒在地。虛竹喜歡之極，從馬上跳下來，拍手大叫道:“好雙兒，原來你功夫這樣了得。”雙兒向他莞爾一笑，手腕一抖，鞭子像金蛇一般纏繞回間。虛竹瞧着眼前的笑靨如花，忽地呆住，腦中一幕情景猛地湧現出來。那是四年前的滿昌府，一個小女孩手舞金鞭，將他從契丹的長刀和馬蹄下救了出來。

“你…你是…”虛竹指着雙兒，張口結舌。雙兒羞澀一笑:“不是我功夫好，是這三個惡人不中用。”虛竹猶自瞠目結舌，叫道:“你…你今年多大了？”雙兒答道:“轉過年就十四了。”虛竹接着急問:“你從小一直跟着楊家將麼？”雙兒驚訝點點頭，不知他問這些做什麼。虛竹一時只知傻笑，不知從何説起自己當年的糗事，見雙兒絲毫沒記得自己，他也就絕口不提了，心裏有些納悶:“瞧她現下的體形個頭兒，實瞧不出她年紀才這麼小，這麼快就長大了，不是狐狸是什麼？只是還沒學會勾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