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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三章問君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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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對死者而言,戰爭方有寧

——柏拉圖【至少一打土著士兵從金雞納樹叢後鑽了出來,他們身穿植物纖維編織的無袖方格襯衫,灰褐的無沿圓帽上着羽頭飾,手裏拿着短矛、木和懸掛着皮革飾物的盾牌。其中為首一人,不僅前掛着青銅的圓盤護心鏡,膝蓋上懸着紅纓,頭上的羽飾也比別人更為華麗。他恫嚇似的揮舞手中的青銅矛,瞪着眼睛大聲喊着不知所云的土語。

回答他的是一支利箭,徑直穿透了土人毫無防護的咽喉。在弓弦響動的同時,長劍的青鋒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光,年輕的帝**官側身讓過土著士兵面刺來的長矛,一翻手斫開了對方的大腿動脈,接着又飛旋轉身,劍尖劃過第三個土著的手腕,挑飛了他手中的短戟。

更多的土著人已經衝上前來,而少女背後的箭袋已經告彀,只能雙手執弓架住釘頭木的當頭一擊,更巧妙地借用弓身的彈力猛擊中敵兵的下頜。趁敵人頭暈目眩的一瞬間,她閃身而上,右手從靴幫裏出一把護身匕首,齊柄進對手的耳。壯碩的土著戰士在噴濺的血霧中轟然倒下,少女輕鬆地轉過身,卻只見一把黑檀木重劍挾着風聲斜劈過來。避已不及,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嵌着青銅刀片的劍鋒劃出一道致命的寒光——】“不!”瓦蓮莉婭猛地清醒過來,安第斯山麓蒼翠的林景在眼前消散無蹤,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鮮血與火焰濃彩塗抹的戰場之上,目眩於旌旗之,耳聵於槍炮之聲,一時間幾乎有些無措。

俄羅斯士兵三五成羣地在她周圍戰鬥着,其中一名哥薩克護衞朝瓦蓮莉婭跑來,小心地將她從草地上攙起身。

“公爵小姐,您沒事吧?”

“沒…沒事…”瓦蓮莉婭晃了晃腦。袋,似乎尚未從眩暈中恢復過來。額角傳來一陣濕漉漉的覺,她不由伸手抹了一把,看到羔羊皮手套的指尖沾上了一片殷紅,這才意識到全身無處不是疼得厲害。

“聖瑪利亞一定在護佑着您,小姐。”哥薩克既驚喜又後怕地看着她説道:“開花彈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失去您了…很少有騎士能在這種情況下…毫髮無傷…”他忍不住朝幾步開外指了一指,瓦蓮莉婭扭過頭,忍不住立刻倒了一口冷氣,有些驚駭地辨認出那堆血模糊的屍體幾分鐘前還是她那匹健壯忠勇的純白坐騎。

“少尉,戰局怎麼樣了?”瓦蓮莉婭。的斧槍已經在摔下馬時飛得不知所蹤,她往四周地面看了看,撿起一把短矛支撐着身體,憂心忡忡地朝着護衞問道。

“我們被衝散了!大多數團隊都在混戰中失去了聯。系!中國人正在——”哥薩克軍官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名帝國騎兵縱馬。從他身後疾馳而過,鋒利的新月形軍刀只是隨意一橫,便乾淨利落地刈下了這枚項上人頭,滾燙的鮮血噴湧爆發而出,濺了瓦蓮莉婭整整一臉。那名騎兵衝出十數步外,猛勒住馬繮掉過身來。他綴着百夫長徽記的近衞軍制式頭盔下雙眼黑暗如魘,目光在梅爾庫羅娃被鮮血染紅的碧玉金冠和姣美面孔上來回打量片刻,忍不住驚喜地叫出聲來。

“瓦蓮莉婭?你是羅剎統帥瓦蓮莉婭!”瓦蓮莉婭報以沉默的回答,她咬着嘴,謹慎而。專注地盯着敵兵,雙手緊握硬木矛柄擺好擊的架勢。騎兵緩緩平舉手中的軍刀,接着兩腿一夾馬腹驅策坐騎衝上前來。這是一個危險而難纏的對手,鋒利錚亮的冷鍛刀刃在他手中飛舞如電,訓練有素的戰馬跟隨着他的動作邁着輕捷的快步,進退默契如同競技場上的表演。女公爵自己本是位使槍的高手,她輕步如舞,手中一柄六尺短矛如靈蛇吐信,轉眼的功夫已向敵人刺出三槍。然而帝國近衞驃騎兵的刀術也同樣了得,軍刀銀亮的光弧將手肘和膝蓋的弱點防護得滴水不漏,如典般標準的三個防禦動作將攻擊連連化解,更反手一刀將矛杆斬為兩段。戰馬怒吼着向前再踏出一步,噴着白沫的鼻息幾乎濺到了瓦蓮莉婭的臉上,年青的女帥幾乎驚呆了,不知所措地眼看着新月軍刀斜劈而下——她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頭上的金冠滾出老遠,烏黑的長髮如瀑般鋪散在草地上。這個場景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卻又幾乎完全不同。將她從刀鋒下推開的,不是那個膽識過人的年青帝**官,而是一名衣甲襤褸的普通哥薩克士兵;而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黑檀木劍在鋼明光甲上悶聲折斷,而是軍刀的利刃把皮甲像紙一樣劃破,並且深深斫入血當中。

“公爵小姐…快走…俄羅斯…希望…”

“愚蠢的蠻人,”驃騎兵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抬起右腳在哥薩克士兵背上用力一蹬,借力回軍刀,又順勢橫砍一刀取下了他的首級。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不!”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力量與勇氣,瓦蓮莉婭猛一翻身跳了起來,手裏握着那名哥薩克士兵掉下的手半劍。她烏木般黑亮的長髮中粘結着暗紅的血漬,冰雕般剔透緻的面孔上滴淌着鮮血——自己的、敵人的,還有戰友的混在一起辨不分明。

“不,華夏人。”她緊盯着對手,用純正的漢話一字一句地説道:“你們或許在文明上更為緻、富足和先進,但這並不意味着天生的高貴和優越。看吧!我的血,我們的血和你們的同樣殷紅!我們生而卑微,但絕不卑賤!”

“説的好,但這毫無意義。”驃騎兵冷冷一笑,一抬左腿翻下馬背,緊握着馬刀朝女公爵步步來。

“不過,我們倒不妨看看——你的血是什麼顏!”

“那得看你的本事!”瓦蓮莉婭怒叱一聲,雙手握住長劍猛往上一挑,架住對手的突然攻擊,接着趁勢掄起一道半圓,從左往右全力橫斬過去。刀劍相碰迸出了鏗鏘的火花,然後是刺耳的摩擦聲——明的女劍士突然往前踏進一步變砍為刺,將劍尖對準敵人的右肋全力推了過去。帝國制式騎兵鎧的堅硬質順着劍身傳了過來,鋼甲片悲鳴着抵抗劍尖的侵襲,迫使手半劍細長尖鋭的劍身從騎士的間滑過,僅僅在鎧甲上留下一道帶血的裂口。

這一擊並不足以擊倒敵人,反倒令瓦蓮莉婭腳下一個踉蹌,失去了手半劍在長度上的優勢。百夫長反手朝左上一削,軍刀的尖頭挑開了女公爵的肩甲,在右邊鎖骨上拉開了一條口子。他看一眼順着刀鋒淌下的鮮紅血珠,出一個混雜着痛楚與憤怒的殘忍微笑。

“你應當慶幸,羅剎女人,因為你的命能夠值上個好價錢!”瓦蓮莉婭沉默不語,只是按住傷口退後兩步。手半劍是一種介於單雙手之間的多用武器,同時適用於揮砍和刺擊的場合。與單手使用的帝國騎兵軍刀相比,劍刃部分長出約四英寸,重量也多出一磅有餘,在直接鋒中更佔上風但靈巧上有所不足。更不利的是,對手在體力上有着幾乎絕對的優勢,而武器的差別似乎只會擴大這一點。她試探地左右出擊,想在體力耗盡之前找出對手的破綻。然而驃騎兵比她預想中的更為謹慎和捷,軍刀劃出的優美弧線格擋住了手半劍的連續揮砍,接着他閃身避過瓦蓮莉婭急躁的突刺,趁她收招不及之時飛旋轉身一刀削中她的右脛。

女公爵驚呼一聲,膝蓋一軟半跪在地,不等抬起手臂,驃騎兵已經反轉刀背磕在她的護手上,刀尖一勾將手的長劍挑出老遠。鑲着銀馬刺的長靴一步步朝她走來,接着,瓦蓮莉婭覺到冰冷的金屬貼上脖頸,她有些艱難地抬起頭,注視着頭盔陰影下那個東方面孔。

“果真是個大美人,難怪上頭捨不得要你的命。”百夫長冷笑着衝她昂了昂下巴“站起來,俘虜——動作慢點,我可不想為了刮花你這張漂亮臉蛋白白丟掉五千兩賞銀。”

“五千兩?真是榮幸…”瓦蓮莉婭苦笑一聲,牙齒在蒼白乾裂的嘴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她左手捂肩,傾斜着身子慢慢站起來。

“能拿到這麼一大筆錢,打完仗退役回鄉也能置下一大份產業了吧。”

“退役回鄉?”帝**官輕蔑地笑了笑“託你的福,明天這個時候我已連升三極,官拜從四品。只要有仗能打,飛黃騰達不過是時間而已。你明白麼,羅剎人?榮耀、財富、地位,戰爭當中應有盡有,只有傷員和死人才要退役回鄉。”

“是這樣。”瓦蓮莉婭點點頭,從嘴角擠出一個微笑。

“我明白,一個尚武的民族。但是…”她突然一個箭步往前,直撲進驃騎兵的懷裏,藏在斗篷下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拔出了藏在靴子裏的銀柄短劍,從敵人甲下沿的接縫處斜往上方猛刺了進去。

“你也該退役了。”她死咬住牙關拼命抵着劍柄,直到顫抖的覺不再沿着手心傳來,這才鬆開手踉蹌後退,眼看着那具厚重鎧甲包裹下的身軀轟然跪下,接着毫無生氣地撲倒在斑斑殷紅的草地上。她長吁了一口氣,似乎全身的力氣都隨之一而空,環顧四周,喧囂紛嚷的戰場似乎一下子變得不再真實,只有自己的鮮血順着手臂和小腿汩汩下的覺分外清晰。世界似乎在眼前變成了旋轉的黑白二,接着如碎裂的瓷畫四散成片,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只來得及聽見自己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

接着,一切在黑暗中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