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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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放學見到院裏高年級的女孩她們就問:你當了什麼幹部?
方槍槍説:語文課代表。
陳南燕説:那不算幹部,就管收收作業,第一批入隊不一定有你。
第二天放學見到院裏高年級男孩他們問:你是你們班幾王?
三王。方槍槍説。
才三王!張寧生告訴方槍槍,我弟和高洋都是他們班大王,汪若海也是二王。
開學之初,少先隊還沒在一年級建隊。老師臨時指定了幾個班幹部,負責上課喊起立,全班排隊時整隊。那完全是以貌取人,像選妃子一樣誰長得好看,討人喜歡,再有點伶俐勁兒就挑誰。朱老師的目光在方槍槍臉上停了一下,一剎那方槍槍臉熱心跳,真地想到
後自己在全班面前發號施令的情景,告誡自己一定要果敢、沉穩、勇於負責、不留情面,誰不聽話就命令他出隊,再不聽令就揍他——都想到了——朱老師叫陳北燕站起來,宣佈她當班長。
她不行!方槍槍在底下焦急地哨咕。實在沒聽眾,就對吳迫説:她嗓子還沒蚊子聲大呢,在我們保育院外號“蔫鬼”吳迪揹着手一聲不響。片刻,怕伯地看他一眼。
反正我不聽她的,方槍槍悻悻地扭着身子,你也不許聽她的。
朱老師要挑副班長了。方槍槍又神采奕奕坐直坐好,笑微微死盯着朱老師。
他真的覺得自己長得不錯,像不太正經的女人想利用自己的姿撈取一些好處。
可惜朱老師不識貨,看上去並不以為他美,很喜歡地看着吳迪,想了想説:那就你當吧吳迪。
方槍槍賣不成,由媚生嗅,怨恨地望着朱老師,心裏唸叨着:行,行,桌底下踢了吳迪一腳。
吳迪姿勢不變,慢慢哭喪着臉説:又不是我願意的。
方槍槍盯着老師,小聲唧唧喳喳地説:那你也得罪我了。
方槍槍,朱老師點他的名,你當語文課代表。
方槍槍彎站了一下又坐下,想不領情,不那麼容易被收買,但還是偷着樂了,面部豁然開朗,抿着嘴傲然四顧。
“三王”這是男生裏的一種輩分,是靠身體條件和尚武神決定的一種權力排名,相當於黑道上的三哥。這也是方槍槍因為錯覺、歪打正着趕上的一趟末班車。
他有幾分尚武,但那永遠是在假想中,沒人針對他動手的情況下。他比他自己願意承認的還要軟弱一些,不是有教養、文明程度高,而是真正的膽怯、女孩子氣、怕疼。別人輕輕揮舞一下拳頭,內心就受到嚴重驚嚇,立刻想到無條件投降,只是由於嚇呆了,反應慢,或是還沒來及好意思説出討饒的話,被人認為堅強、面不改心不跳。
“大王”——是陳北燕同座的那個頭髮蓬亂的男孩,黃樓的,叫馬青。開學第二天上午頭一堂課課間,老師不在教室,這孩子就站起來對全體男生宣稱:我是大王。
然後挨個走到每個男生座位前,用手捅他們腦門問:承認麼?
説承認就放過去,後腦勺上扇一個腦瓢兒;不吭聲的也算默認,也給一個腦瓢兒。
當他走到警衞師的一個叫楊重的孩子座位前,這壯的孩子
身而出乒乒乓乓和他打成一團。這時你可以看出馬青是個打架老手,那都不像小孩的打法,一拳一拳照人打去的是半專業的直拳。他還會一點摔跤,掃堂腿德和勒什麼的。一個絆兒就把比他高半頭的楊重撂在水泥地上,死死壓上去,搗米搗蒜一般,很快就聽到楊重被悶住的嗚嗚哭聲。
馬青爬起來,宣佈楊重是“二王”他走到方槍槍座位旁,方槍槍已經站起來,如臨大敵,思想烈鬥爭究竟是勇敢留下來還是一竄跑出去。決定跑了,還沒動身,想最後看一眼,看看女孩子們是否都在看自己——臉上捱了劇疼的一拳。也許是他的姿勢擺的太模稜兩可,還缺那關鍵的一轉身才能理解為跑;也許他太矜持,表情過於空
因而像是無畏。總而言之,馬青誤會了,以為他是反抗,徑直給了他一擊。這一拳打的他像撞了牆,方槍槍懵了,本能地掄起胳膊,想要推牆,看上去像是還手。第二拳是個酸臭兒,鼻涕眼淚一齊下來,眼前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又是本能地扶住桌面,正好馬青上來使絆兒,於是沒倒。馬青抱着他後
,左絆右絆,方槍槍兩手死抓着桌子,歪了又
直,斜了又扶正,頻頻拉動沉重的四聯張座位。在桌椅擦地、翻鬥桌蓋來回劈啪作響和坐在裏面驚恐萬狀的吳迪的尖叫聲中,方槍槍眼淚成行屹立不倒,像是寧死不屈很有骨氣的樣子。
這時上課鈴響了,馬青松開方槍槍跑回自己座位。方槍槍劫後餘生,只覺渾身痠痛,就手坐下,有心大哭一場,又拘着老師已經上了講台,只好強顏歡笑,背手認真聽講。
下一堂課間,老師剛走出教室,方槍槍原地連身都沒起伸臂抱住桌子,歪頭盯着馬青,那意思是説任你幹條計我只有老主意。
馬青很開面兒,對一副執拗相的方槍槍説:我不打你了,你去打楊重,你們倆爭二王。
楊重離開座位,站到講台前的空地看着方槍槍:你來。
方槍槍依舊扒着桌子,呆頭呆腦地説:我沒勁兒了。
從此,他在大夥心目中就是三王,那是他用一頓皮之苦換來的。他對同院孩子提起這事倒也有點苦盡甜來的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