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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驚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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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響了。白寶珍接了,說:“張宣德要來。”龍福海說:“他來說什麼事?”白寶珍說:“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這位宣傳部長要和你親自彙報。還真沒見過一個規矩這麼大的,窮得連女兒上大學都借錢。現在還哪兒有光吃工資的幹部?”白寶貴說:“那也可能是裝的。”龍福海瞪眼說:“咱們不都是吃工資嗎?”白寶珍說:“誰說你說得不對?”白寶貴也連連說對站起來,說是和白寶珍到另外屋子商量事。

龍福海指著他們說:“你們搬人頭也別搬過分,別當別人都是睜眼瞎。”市委宣傳部長張宣德進來了,一臉的絡腮鬍颳得很淨,一雙水平眼炯炯有神。他說,昨天千人幹部大會上,龍福海和羅成的講話都據錄音整理好了。龍福海的講話天州報準備全文發,羅成的講話發不發,他來請示龍書記。

龍福海說:“你這宣傳部長就有權定啊,不要凡事都請示我。”張宣德笑了一下:“報社是擬發,我還沒批。”龍福海的一貫做法是,將自己的意思透給下級。他們再按自己的意思請示上來,他批就很順。但對這個執不悟的宣傳部長,他不知如何才能讓他就範,他問:“兩個講話都多長啊?”張宣德委婉謹慎地說:“龍書記的講話因為承上啟下活躍氣氛,語氣詞多了一些,整下來並不很長。羅成的講話整理出來長一些。龍書記,您的講話您還要過目嗎?”龍福海說:“不看了。”張宣德說:“那羅市長的講話發不發?”龍福海說:“你們看著辦吧。”張宣德為難地起手來,再迂的人也知道書記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爭取道:“我看是不是發好,下面的呼聲比較高。”龍福海一下冒火了:“讓你當宣傳部長,就是讓你把關。你們什麼事都做不了主,讓我搞一言堂嗎?”張宣德愣了。他沒想到龍福海這麼大火。

龍福海在客廳裡走了兩圈,站住說:“你上邊還有分管宣傳的副書記,你去請示他。”張宣德說:“請示過了,他讓我來直接請示您。”龍福海一攤雙手“沒有我龍福海,這天州就不轉了?”勤務員進來通報:“羅市長說,他馬上來。”龍福海一下很意外。市長到書記家裡走動,一般就不是太多的事情。羅成來走動,更讓他沒想到。話不在會上說,到辦公室個別說,就軟活三分。到家裡說,更軟活七分。

張宣德想撤。龍福海看出這位宣傳部長不想在這裡被羅成撞見,就著意留下他。

白寶珍又到客廳:“他來幹什麼,是什麼給什麼拜年哪?”龍福海知道老婆想說黃鼠狼給雞拜年。他卻被羅成這一未到的朝拜搞得稍有些兩秒鐘暈。他想到了自己的年齡政治學:自己今年五十四,幹滿一屆也就到頭了。最上策,是在屆內提到省裡當個副省長,那就很壯地接著幹下去了。如果自己真能把羅成團結好,羅成乾的事都打入他第一把手的政績,把自己頂到省裡當副省長也不是不可想象。那樣,讓羅成接著當天州市委書記,也算雙贏。

當然,他像趕蒼蠅一樣趕走了這個幻想。

羅成人高馬大地進來了。他先和龍福海、白寶珍寒暄了幾句,又指著張宣德說:“這是在書記家呢,我可要求你這宣傳部長以後多支持政府工作,報紙電視臺要多配合。”而後,羅成在這個說軟話的客廳裡說出了他要說的第一句話:“老龍,我的意思是,市政府和市委還是分開樓辦公好,彼此不干擾。”龍福海沒想到。羅成接著說:“我知道過去你當市長時,市政府和市委就各在一個樓。政府這邊老百姓的吃喝拉撒睡,瑣碎事多一些,分開後少干擾市委。還有那些上訪告狀的,也就大多數被我們市政府擋住了,你市委這邊也清靜些。”白寶珍看著龍福海。

龍福海著煙說:“我和幾個常委商量商量,看他們意見吧。”羅成又將一本書遞給龍福海:“關於這本違法書籍,記者正在深入調查。有些當事人大概是聞風躲了,我準備採取措施,把人找回來。”龍福海鐵著臉菸。羅成接著說:“我知道這書名是你題的字,咱們以後題字謹慎就是了。可能媒體曝光很快就起來,咱們也好有個思想準備。”龍福海將菸頭在菸灰缸中用力摁滅。

三過了正月十五沒兩天,上訪的人群湧進市委市政府大院,將辦公樓大門圍祝早晨,羅成坐車去上班。還沒進大門口,司機就看見了院裡鬧嚷的人群:“羅市長,咱們從後門進吧。”羅成說:“為什麼?”司機說:“遇到這種情況,龍書記他們就都走後門了。一旦圍上你,沒完沒了。”羅成說:“圍上辦公大樓沒完沒了就好過了?從前門進。”車開進院子,羅成下了車,分開人群,來到辦公樓大門口。

洪平安正領著工作人員勸阻著,人群卻鬧嚷不已。

有人嚷:“我們來了幾十回了,你們到底管不管?”洪平安勸羅成快上樓去。羅成說:“我不怕老百姓。”聽見人群中又一片喊聲:“你們到底管事不管事?”羅成站到臺階上,大聲說:“怎麼不管?”人群中有人喊:“都說管,誰管?”羅成說:“今天輪到我管。”人群中有人喊道:“你是誰,你管得了嗎?”羅成說:“我叫羅成,現在是你們的市長。”人群中又有人喊起來:“聽說了,你是個管事兒的。”羅成說:“聽說了就好辦,我現在就開始管你們的事。”人群紛紛抻著頭往上擠。羅成說:“要管,一個一個來。這亂糟糟的,誰的事也管不了。”洪平安等工作人員喊嚷著讓大家排隊。

人群還是亂擠。一個戴皮帽的小夥子將一個老太太擠倒了。羅成指著他訓斥道:“年輕人把老年人擠倒了,不扶。你先把自己管好了。”戴皮帽的年輕人頂住擁擠的人群,將被擠倒的老太太扶起來。羅成指著人群說:“年輕的讓年紀大的,城裡近道來的讓縣裡遠道來的,後到的讓先來的,總要有個規矩。”人群大致排出一個隊伍。洪平安指揮人搬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羅成讓隊伍讓開大門,他坐在辦公樓前開始接待上訪。

第一個,是個滿臉灰黑的農民,穿著破衣爛襖。羅成指著他說:“咱們窮不怕,得要臉,先把臉洗乾淨。”對方連忙雙手抹臉。羅成說:“你洗了臉再過來。”又轉頭對洪平安說:“給他端盆水來。”他接著接待第二個,這是一個鄉里來的女教師,黃著一張臉說,欠發她三年多工資了,生活困難,上訪了幾次都沒解決。羅成問:“有材料嗎?”女教師說:“有,以前過好幾次。今天也帶來了。”羅成說:“你把材料留下就可以了。”女教師說:“那我找誰呀?”羅成讓洪平安遞給他一張紙,說:“我給你打下收條,你等信兒。我會讓人去下訪找你。一個禮拜之內,沒人管你的事,你再來找我。”他收下材料,給了洪平安,把收條給了對方。第三個,是個一臉鬍子的中年男人,說是拿錢買了廠裡股份,廠子卻破產了,現在下崗失業,沒人管。羅成照樣收下他的材料。洪平安替他寫好收條,他簽名,給對方。這樣親自接待了一二十個。有有材料的,有沒材料的。沒材料的,他也記下了情況。他對上訪告狀的類型有了大致覺。他讓所有帶材料的人上材料,由洪平安等人幫助登記,寫好收條,他簽字。

人們不放心:“留下材料就行了?能管用嗎?”羅成說:“看你們有沒有理,有沒有事實,是不是真冤枉。只要有理的,有事實的,真冤的,都要解決。”又有人嚷:“解決不了怎麼辦?”羅成大聲說道:“政府解決不了問題,要政府幹什麼?”羅成在大樓前接待來訪,龍福海正在樓上辦公室裡發火。他說:“我這市委書記辦公走不了大門,走後門都走不通暢,成什麼攤子了?”今天他從後門進樓時,被一二十個上訪的人圍了一通。

站在他面前聽發火的人中,有市委副書記孫大治,方臉,戴著緻的眼鏡,很明的樣子。龍福海拍著桌子說:“孫大治,你分管政法委,上訪、社會治安都該你管。大治大治,你治在哪裡?”孫大治扶了扶眼鏡說:“是該我多管。不過上訪的事涉及方方面面,要協調方方面面才能解決。”龍福海指著他說:“你去協調哇。你看看,現在成什麼樣子了。”他站到窗前往樓下一指。一群人圍在樓前,羅成正對他們講話。龍福海說:“你孫大治不到前邊擋著,倒讓羅成在那裡新官上任三把火。”孫大治張嘴想解釋什麼。

龍福海一揮手:“不用多說了,通知召開常委會,就討論社會穩定問題。”馬立鳳也在聽他發火的人中,這時一指樓下說:“羅市長正在那裡處理上訪呢。”龍福海說:“讓他趕快告一段落,先上來開會。”馬立鳳下樓通知羅成。

羅成看著人群想了想,安排工作人員將還沒收上來的材料收全,沒登記完的人登記完。人群中有人喊:“我們要羅市長的收條。”羅成簽了一打空白紙,給工作人員說:“登記一個,填一個收條給他們。”而後,在馬立鳳、洪平安陪同下匆匆進了辦公樓。還沒上電梯,他又想到什麼,轉身走到一樓的接待處。記得第一天來天州,就看見上訪人的滿地被褥。推門一看,不僅滿地被褥還在,人也有了。羅成問:“你們都是上訪的?”回答:“是。”洪平安介紹:“這是羅市長。”羅成對洪平安說:“他們有材料都收下來,有情況都登記下來,都給他們打我簽名的收條。”羅成對一屋子從地鋪上站起來的人說:“你們回去,等我回信兒。一個禮拜之內,沒有人去和你們聯繫,你們就來找我羅成。但有一個條件,今天必須撤出,各回各家。誰不回,你們的事情我不管。”羅成來到會議室,龍福海和其餘十來個常委早已就坐。

龍福海開門見山:“這個會討論社會穩定問題,具體講,當前就是下崗就業、上訪、欠發工資、農民減負、社會治安五大問題。這五大問題過去常委有分工,現在羅成同志來了,重新明確一下分工。”羅成問:“原來的市長分管什麼?”龍福海說:“下崗就業問題,還有欠發工資問題。”羅成說:“據我所知,全市下崗就業問題涉及幾萬人。欠發工資,僅教師的,就幾百萬元。這兩項工作我可以負責。”龍福海又說:“上訪問題,社會治安問題,原來是孫大治負責。”孫大治扶了扶眼鏡,神情周全地說:“治安問題最近我正在全力抓。上訪問題涉及到方方面面,除了各種民事、刑事案件,還涉及幹群矛盾、下崗就業、欠發工資等等問題。那些問題解決不了,上訪問題還是解決不了。”龍福海說:“你是不是畏難?”孫大治說:“我是講明情況。”龍福海又說:“農民減負問題,過去是賈尚文負責。”賈尚文坐在那裡點點頭。

樓下的吵鬧聲又傳上來,馬立鳳推門進來,報告道:“又來了一群上訪告狀的。”龍福海皺著眉揮了揮手,馬立鳳撤退了。羅成時機恰當地說:“社會穩定問題就是環境問題。它不等同於中心工作,卻是發展經濟這個中心工作的保障。剛才說的五大問題是當前急迫的問題,但不是永久的問題,抓緊解決就解決了。所以我建議成立一個臨時機構,比如就叫穩定社會領導小組,在常委會領導下工作。這樣既集中了力量解決問題,也避免分散全部常委的注意力。”所有人一下子都提不出同意和反對來。他們都沒想到。

龍福海一邊著煙說大家議一議,一邊在飛快地動腦筋。這裡無疑有權力和責任的再分配。利弊如何,他幾秒鐘內就想了幾圈。關鍵問題是,誰擔任這個組長?他擔任這個組長,似乎並不必要。這不會增加他的權力,他的權力已經到頭了,只會增加他的直接責任。讓羅成當組長,責任加給他了,權力也會跟著過去。權力和責任常連著,難就難在這裡。要讓孫大治、賈尚文或其他人領這個銜,明知他們拿不起來。

這大概明擺著,羅成自己要當這個組長。

羅成接著就把話講了:“這個領導小組要得到常委會的全部授權,涉及到社會穩定問題,它可以代表常委會領導和協調全市方方面面,有權做出相關決策。我認為這個領導小組不需要龍福海同志親自掛帥,只需對他負責。重大問題向龍福海同志請示彙報。再大的問題,自然由龍福海同志召集常委會討論。”賈尚文笑了笑:“好像沒聽說過這種領導小組。”羅成說:“這不過是個暫時的機構,規定三個月、半年或多長時間解決問題。解決了,這個機構就可以撤消。解決不了,領導小組就應該承擔責任。”也可能是樓下的吵鬧聲又傳上來了,也可能是想到了兒子龍少偉的一番話,龍福海對賈尚文說:“沒聽說別人幹過的事,不等於我們不能幹。白貓黑貓,能抓著老鼠就是好貓。真成立這個領導小組,你們誰來挑重擔呢?”賈尚文說:“孫大治比較合適。”孫大治說:“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看羅成同志合適。”賈尚文說:“羅成是新來的和尚好唸經。你是一直管上訪這類問題,情況悉。”龍福海說:“我看你們三人共同負責,羅成當組長,孫大治、賈尚文當副組長。”事情居然就這樣定了。

羅成後來總結天州博弈的歷史時,認為此舉看似平常,其實事關重大。

這個臨時的權力機構引起了天州市上層權力結構的變化。隨著權力結構的變化,政治作的程序也有了某種改變。當然,他明白自己同時承擔的責任。他說:“只要書記和常委會支持我,我就敢領這支令箭,並且立下軍令狀。三個月之內基本解決上訪問題,部分解決欠發工資問題。半年之內,完全解決上訪問題,欠發工資問題,並部分解決下崗就業問題。一年之內,下崗就業問題,農民減負問題,都基本解決。上述任務完不成,我不但辭去領導小組組長,還將引咎辭去市長職務。”龍福海這才算完全去了猶豫,最後拍了板。

他說:“立刻向市縣鄉三級發文,成立穩定社會領導小組,羅成同志任組長,孫大治、賈尚文任副組長,並寫明常委會授予他們全權,責成他們如期完成穩定社會的任務。完不成,羅成等領導小組成員將承擔主要責任。”龍福海不知道,這正是羅成想要的結果。

他還順勢爭得市政府和市委分樓辦公。

四龍福海一不在家,白寶珍就當家做主了。一下車就耀武揚威,昂首闊步。進家門時,把包勤務員一接,外套也叫人接過掛好。張羅場面,頤指氣使。

今天是週,大白天她在家裡坐起龍福海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