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幕後黑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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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成去醫院看望葉眉。他已把女兒羅小倩從省城接來了,此刻,正坐在車上對女兒指點著道路兩邊的情況。他指著路邊的一所學校說:“呆會兒讓田玉英阿姨領你去學校,悉一下校園。今天是禮拜天,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進了醫院,羅成匆匆往裡走。
羅小倩看見醫院門口的花店,說:“你們等等。”一會兒,她拿了一束鮮花,和田玉英手拉手跑過來。羅成點點頭,攬住女兒上了樓。
一群記者正從病房出來。見羅成來了,又退回去,端著相機、攝像機將羅成看望葉眉的現場圍起來。葉眉蓋著被子倚在病上,看到羅成,她笑了,說只受了一點輕傷。羅成看到
上攤放的幾張報紙,醒目標題是“揭
違法出版物的記者遭槍擊”羅成以市長的身份表示了
問,講了一定要捉拿兇手,追查幕後策劃人。
記者們走了。羅成這才將羅小倩介紹給葉眉:“這是我女兒。”又吩咐女兒:“快叫葉眉姐。”羅小倩說:“我剛才已經叫她葉眉阿姨了。”羅成和葉眉都笑了。兩種叫法都有些不倫不類。
羅小倩一進來已將鮮花給了葉眉,葉眉就很喜歡地拿著鮮花和父女倆說話,她說:“可能不光是查違法出版物查出來的事,可能還和這有關。”她從身前攤放的報紙中出一張,上面登著“開業一個月,天天來警車”的報道。
羅成點頭:“我今天早晨已經看到這份報紙。”羅成來看望葉眉,當然是政治行為。葉眉遭槍擊,要遠比葉眉揭“違法出版物”影響大,他要充分利用這個事件做文章。他有些幽默地說:“過去我們說先烈的血不會白
。”葉眉說:“這可能是我該付出的代價。”羅成說:“用經濟學說就是成本。”葉眉往後抖了抖頭髮,笑著說:“既然付出成本,我就算算我的收益。”她拍了拍面前的報紙:“捱了一槍,我的知名度肯定大了幾十倍。”羅成說:“也給我們天州市整頓環境添了一個下手的機會,會有一篇好文章讓你看。”葉眉說:“那是你羅市長的收益,不是我的收益。我搞獨立核算,看我付出成本後自己得到了什麼?”羅成哈哈大笑,指著葉眉手裡那束鮮花:“這算不算?”葉眉看了羅成一眼,然後嗅著花說:“這算。”田玉英領著羅小倩去學校
悉環境了。
羅成周召集了穩定社會領導小組緊急會議,參加會議的除了領導組成員,還有天州市工商、稅務、市容督察、公安、檢察院、法院等有關單位負責人。他一到會場,就沒有好臉
。葉眉挨黑槍,他就冒火。剛才在路上,田玉英委婉地說起對羅小倩人身安全的擔心,更讓他冒火。田玉英說起葉眉遭槍擊:“你把女兒留在省城,肯定不放心。帶到這兒來,又會有新的不放心了。”羅成當時很火地說:“我有什麼不放心?”這火就帶到會場上來了。
羅成站在那裡說:“你們說,天州這叫什麼環境?外地人在這裡辦企業,一個月查了人家三十回。工商去,稅務去,市容督察去,公安開著警車去。查不出問題,還在那兒天天轉警燈,到底是誰指使這種無法無天的活動?記者來天州查非法出版物,竟然就在天州市地面上遭黑槍。我羅成來天州當市長,這黑槍是打給我看的?我女兒也到天州上學了,有人開始為她的安全擔心,這不是豈有此理嗎?”他冒火坐下,看見旁邊放著香菸,氣呼呼地出一支。賈尚文連忙給他點上。他
著了,又掐滅:“我開會,全體
菸。”羅成脾氣大。他的脾氣理直氣壯。
羅成一左一右坐著賈尚文、孫大治兩個市委副書記。賈尚文因為是副市長,就歸著他管。孫大治分管政法委,在市常委內和他羅成多少是平行的意思。現在成立了領導小組,羅成就有了管他的份兒。羅成知道孫大治在天州基礎不淺,又是個七分觀風向的明人,所以對他比較用心。面前公檢法的負責人佔了與會者一半,原本都是孫大治直轄。現在羅成一統天下地連管帶訓,
不好很觸犯孫大治,權限和麵子都在這裡了。
但羅成知道自己仗著理。
孫大治果然很配合地對全體說:“這事影響確實很大,不少新聞媒體都報了。現在我們要把壓力變動力,一個,迅速查清‘開業一個月,天天去警車’的背景。要一查到底。”賈尚文話:“還有工商、稅務、市容,都查上。”孫大治說:“第二個,打黑槍的事要迅速成立專案,限期偵破。”公安局長叫關雲山,外號關雲長,高大魁梧,大臉
紅,這時立刻說:“我們已經立案了。”羅成聽著孫大治、賈尚文一左一右講話,算是緩過火頭,指了指會場說:“我和大治、尚文承擔了穩定社會這一攤子。解決不了問題,我們沒法
待。我們也得
一
你們。問題解決不了,你們這公安局、工商局、稅務局、市容督查辦的一二把手承擔責任。”孫大治扶了扶眼鏡,對關雲山說:“老關,對羅市長女兒的安全,你也要暗裡關照一下。”關雲山點頭說是。羅成卻煩了,搖頭嘆道:“真是豈有此理。”而後一下站起來揮手道:“散會。”羅成回到家裡。他昨天才從賓館搬出,又去省城把女兒接過來。
新家是個獨院,一棟二層小樓。羅成進了院,田玉英已經領著羅小倩看完學校回來了。洪平安正領著工作人員在客廳裡擺沙發,他指著一個正在客廳裡擦窗臺的十七八歲的姑娘說:“她叫香香,以後她幫著你們做飯、收拾家。”又說:“傢俱大致齊了,還缺什麼再給您配。”田玉英說,她家離這兒很近,早晚可以接送羅小倩上學。
羅小倩笑了:“我這麼大了哪用啊?我自己騎車上學。”洪平安領著工作人員告辭了,田玉英也走了。香香在別的房間裡收拾。羅成和女兒在大沙發上相挨著坐下。女兒跪在沙發上摸著父親的鬍子說:“這鬍子有三天沒颳了,你是不是沒遵守規矩?我讓你兩天刮一次。”羅成笑了,摸了摸:“這是兩天的長度還是三天的長度?”羅小倩說:“這長度肯定是三天以上了。”然後理了理羅成的頭髮,端詳了一下:“我爸爸除了黑一點,可以說是堂堂正正美男子。”羅成笑了:“現在三天兩頭要下鄉,更要曬黑些。”羅小倩說:“我還要重申對你的規矩。”羅成說:“我沒敢忘。”羅小倩說:“第一,沒有急事時,走路要慢半拍。”羅成說是。
“第二,刷牙一定不要著急,要慢慢刷,刷夠三分鐘。刷之前要用熱水把牙刷燙軟。”羅成說:“我沒敢忘。”羅小倩說:“關鍵要持之以恆,這是磨練你急子的好辦法。”羅成說:“你那些條款我都知道。”羅小倩說:“總的要求,在外面不許著急,在家裡管我不許婆婆媽媽。”羅成笑了:“你這不婆婆媽媽?”羅小倩說:“我上學回來晚點不許
心,我騎車
注意安全的。”羅成慨嘆一聲,摟著女兒在身邊坐下。羅小倩說:“我一直記著你的話呢。第一,注意安全。第二,注意安全。第三,注意安全。”羅小倩伸著手指頭說:“還有什麼過十字路口要領,左拐彎要領,遇見摩托車要領,我都沒忘。見到壞人,要機智勇敢。壞人是心虛的,不要怕他。嗓門一定要大。”羅成拍了拍女兒:“好了,你來天州
覺怎麼樣?”羅小倩說:“比省城當然差點,學校也小點。”羅成說:“不後悔吧?”羅小倩說:“我跟爸爸到一塊兒了,後悔什麼?要不我爸爸沒人管了。”女兒摸著羅成的鬍子問:“讓我來,你後悔了?”羅成說:“噢,沒有。”二馬立鳳有時覺得自己像頭母狼,每天叼食回來,喂一窩狼崽。有時又覺得自己像個蜘蛛,跑來跑去,四面八方織網。網是她的,又不是她的。網中間停著蜘蛛王。現在,她在客廳裡訓斥兩個兄弟,多少像頭護崽的母狼了。
馬大海、馬小波著煙,有點小心翼翼。
馬立鳳說:“你們怎麼幹打黑槍這種蠢事,就想不出一個正經辦法來?”兄弟倆說:“不是我們乾的。”馬立鳳說:“還不是你們找人乾的?”兄弟倆說:“已經讓他們到外地躲去了,一年半載別回來。”馬立鳳說:“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事,你們講的話我都沒聽見。”兄弟倆說:“我們什麼都沒對你講過。”又說:“他們絕對找不到這倆人,這你放心。”馬立鳳說:“你們太小看公安了吧。就你們這撥人做事的水平,不留蛛絲馬跡才怪呢。”外面街上接二連三呼嘯著過了幾輛警車。兄弟倆站起來,掀開窗簾看了看:“不行,我們也去外地躲一躲。”馬立鳳說:“躲什麼,那不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要緊的是切斷來龍去脈。”她叼起一支菸,兄弟倆為她點著。
她噴出煙來說:“最好永遠切斷,世上沒那兩個活人最乾淨。”兄弟倆面面相覷。馬立鳳說:“我什麼也沒說。”兄弟倆說:“天天去警車查,是您的話,會不會把您扯出來?”馬立鳳訓斥道:“我什麼時候像你們這麼笨?記住,說話做事都要留後路。哪怕是和你親姐、親兄弟、親孃說的話,都要防著有一天被抖出來。要隨時防人,防一切人。”兄弟倆說:“你放心,我們堅決將來龍去脈徹底切斷。”馬立鳳沒用司機,自己開車到了公安局長關雲山家。
關雲山正坐在客廳裡看膝上的一堆文件,見她到,立刻起身笑。
馬立鳳卻對他擺手:“我不找你,找劉翠嫂子聊我們的閒天。”劉翠用巾擦著手,白胖光亮地到了客廳裡。她和馬立鳳又拍又拉,同時吆喝丈夫:“快給我們張羅茶水,再洗點水果來。”關雲山在外面威風凜凜,在家是個怕老婆的,滿臉堆笑應承,還說:“你們在客廳聊,我去書房看文件。”馬立鳳卻拉著劉翠肥胖胖的手腕說:“咱倆去你房間裡說閒話,不礙他的事。”馬立鳳和劉翠拉著手摟著肩,進到裡屋親姊熱妹。
在天州,上至書記市長,下至部長局長,家家戶戶差不多都被馬立鳳趟平。
幾十個夫人都和她親熱著,這是她編織的活兒。會議桌上,男人們面對面。會議桌下,男人們也都到龍福海家中走動。但彼此溝通還是有限。馬立鳳這樣一串,就把一切都搞軟搞圓搞活搞通了。天州這部大鋼琴,龍福海隨便摁哪個鍵,都會叮噹響應,一多半靠馬立鳳周旋調試。用馬立鳳的話說,知道一個幹部的老婆和家庭,才等於知道他是一個大活人。後門從來比前門更重要。老婆就是男人的後門。
一個滿天雷霆的矛盾,串通後門有時兩句話就雲消霧散。
馬立鳳知道每個夫人的小算盤。她聽她們嘮叨,為她們分憂解愁。馬立鳳一到誰家,誰家夫人就眉開眼笑。有些夫人和丈夫鬧糾紛,馬立鳳也來調解。好幾個拈花惹草的男人,全憑馬立鳳避免了家庭危機。用有些官太太的話講,馬立鳳對天州的安定團結貢獻最大。還有人說,馬立鳳像又甜又軟又舒服的長帶子,繞來繞去,把一切都繞在一起。
今天,馬立鳳繞到了公安局長夫人劉翠這裡。
兩人東家長西家短地說親熱話。親熱話裡也有正經話,正經話又比閒話還軟活。劉翠說:“我這死老漢,做人太倔,都四十好幾了,局長幹了多少年,也沒再提拔。”馬立鳳說:“老關這個人只知道過五關斬六將,不知道為自己多著想。”然後便七零八碎閒扯著,說起分管政法委的副書記孫大治一直活動著去省裡。他若走了,關雲山就是最好的接班人。馬立鳳說:“有一次龍書記講,關雲山要是當了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還要物一個人。我當時就說,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就可以。別的地方有先例。”劉翠拍著馬立鳳的手說:“那當然理想。你還要在龍書記那裡多為他說話。他是個榆木疙瘩。我總讓他去龍書記家走動,他不去。”馬立鳳親姊熱妹完了,和劉翠拉手搭肩從裡屋走出來。
關雲山又笑呵呵地站起來奉承。
馬立鳳笑著擺手:“我們的話說完了,我走了。”馬立鳳又開車到了孫大治家。
孫大治正式的家一直在省城。天州只能算個臨時家。子林娟也在省城上班。逢休息
,或者一個去省城,或者一個來天州。
這兩天,林娟在天州。
馬立鳳和林娟也有三分親姊熱妹。不過這次,她是坐在客廳裡和夫倆一塊兒聊閒。閒也不閒,林娟的小妹今年要去美國留學,馬立鳳認識的人裡有和美國大使館簽證官
悉的。這事別人看著小,自家人就看著大。馬立鳳一口應承幫忙,夫
倆就都賠上了幾倍親熱。孫大治臉上堆滿笑,親自為她削水果。馬立鳳也便在這圓活的客廳裡,把會議桌上的驚天動地看得不當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