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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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張兆棟不容他開口,先就大聲說道:“大人!我的兵,讓張幼樵要了去了,無論如何,督署的炮,要分一門給我。”何璟愕然。愣了一會,方始大搖其頭:“那怎麼行?”
“大人,督署有四門炮,我只要一門不為過。”
“唉!”何璟皺眉答道“四門炮有四門炮的用處,東西轅門各一門,后街東西兩頭各一門。給了你一門,就留下一個缺口,其餘三門,有等於無。再說,分給你一門,你也無用,你知道洋人從那道而來?”
“這是小炮,又不是炮臺上的大炮,炮座釘死了,只能往外打。小炮是可以移動的,洋兵由那道而來,炮口便對準那裡。”
“如果分道而來呢?”張兆棟語,只是哀求著:“大人,大人,你不能獨善其身!”
“不是獨善其身,是自顧不暇。”何璟說道:“牧民是你的責任,請快回去,出安民的佈告!”說罷,沉下臉來端茶送客。
張兆棟看看不是路,轉身就走;回到巡撫衙門,一聲不響,只喊姨太太取便衣來換,又叫取一百兩現銀,用塊包袱包好,放在一邊。然後請了文案委員來,草擬安民的佈告。
福州城內百姓的消息,比官場來得靈通,安民佈告,毫無用處,逃難的逃難,閉門的閉門,有些膽大而憤的,則持刀舞杖,打算向外國僑民尋仇,秩序亂得彈壓不住。事實上亦沒有多少人在彈壓,官府差役自己先就遷地為良了。
城裡亂,馬尾亦亂。法國領事白藻泰的照會,是由督署用電報轉告的,通長門炮臺的電線為颱風所吹斷,音信不通,船局卻在午後一時接到了通知。張佩綸接得電文在手,愕然不知所措。
好半晌,突然醒悟“那有這個道理?說開戰就開戰!”他問:“魏瀚呢?”魏瀚倒在局裡,一喚就到。這時何如璋亦已得信趕來,聽得張佩綸指斥照會無理的話,他心裡明白,不敢聲張,人家戰書是早就下了,言明三以內開戰,不算無理。
“如今只有據理涉。”張佩綸對魏瀚忽然很客氣了“魏老弟,要勞你的駕,到孤拔那裡去一趟。”
“是!”魏瀚問道:“請大人示下,去幹什麼?”
“你跟他說,約期開戰,載在萬國公法,須容對方有所預備。現在他們所定的開戰時刻太迫促了,請他改期,改到明天。”
“回大人的話,”魏瀚囁嚅著答道“這怕不行。”
“怎麼不行?”
“大家都曉得法國從初一以後,就要開戰…。”
“怎麼說‘大家都曉得’?”張佩綸打斷他的話說“我就不曉得。”
“外面言紛紛,傳得好盛,何以沒有傳到大人耳朵裡?”
“這些閒話現在也不必說它了。事機迫促,你趕快去吧!”魏瀚無奈,就從船局前面坐小舢板,直向孤拔的旗艦航去。榮歇度魯安號,已經掛出緊急備戰的旗幟,艦上士兵均已進入戰備位置,嚴陣以待。再看相去不遠的揚武與福星輪上,不知是管駕看不懂敵艦的旗號,還是視而不見,甲板上的士兵倚欄閒眺,彷彿本未想到戰火燃眉似的。
走到一半,發現下游一條法國的鐵甲艦,以全速上駛,剪波分濤,船尾曳出兩條白。小舢板急忙避開,魏瀚則由目
而目送,看清船身上漆的法文譯名,叫“度侖方士”號。這條船一面逆水上行,一面跟榮歇度魯安號用旗語在通訊。
突然間,法國的一艘小鐵甲艦林克斯號開炮,轟然一聲,眾炮齊發,首先打沉了羅星塔下所泊三艦之一的飛雲號。這時是午後兩點鐘。
在上游,法國兵艦的目標是揚武號,由孤拔親自指揮環攻,不過三、五分鐘,硝煙瀰漫之中,忽聞巨響,法國的第四十六水雷艇擊沉了揚武號。
揚武所中的水雷,正在船底,船沉有一段時間,張成得以放下救生艇,帶著營務處的印信、旗號,及時逃生。法國兵艦的目標,亦就轉向與揚武號並泊的福星號了。
福星號的管駕陳英,真如胡林翼形容閻敬銘的“身不滿五尺而心雄萬丈”當炮火猝發,揚武被攻而無所還手,上游伏波、藝新怯敵而逃,西面福勝、建勝兩輪張皇失措之時,只有陳英一面下令開炮還擊,一面砍斷纜索,預備衝入敵陣。
他身邊有個老僕程二,因為久在船上,大致亦瞭解水上的戰守趨避之道,急急勸道:“伏波、藝新已經往上開了。
我們亦應該跟過去,到上集中,再看情形回頭來打。”
“你要我逃?”陳英瞪著眼,厲聲答說“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的家信!”不久以前,陳英曾寫信向家人訣別,說“頻年所積薪水,幾及萬金,受國豢養,苟戰必以死報。”程二原以為不過說說而已,那知真有臨難不苟免的決心,就不敢再勸了。
於是陳英便在“望臺”上,用傳聲筒勵全船將士:“男子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到此地步,有進無退,只要福星號一衝,一定有船跟上來,為什麼不能轉敗為勝?”全船暴諾如雷,人人奮發,陳英親自掌著舵輪,往下游直衝,左右舷的前膛炮一發接一發地開。無奈這隻木質兵輪,吃水只有十尺六寸,時速只有九海浬,下水亦已十四年,炮小船舊,敵不過法國的鐵甲艦,但那股奮勇無前的銳氣,已使得觀戰的各國海軍,大聲喝采了。
其時羅星塔以東的下游,亦已開火,由特來傳達作戰命令的度侖方士號擔任主攻,第一炮攻羅星塔,但見砂塵硝煙中,守軍四散而逃,第二炮攻振威號,炮彈掠船尾而過,落入江中,起一大片冒得極高的水花。振威號上的官兵,紛紛亂竄,搶著下了救生艇,人多船少,擠不上去的就跳在江中,載沉載浮,希望在炮火的夾縫中,能逃出一條命去。
但是,管帶許壽山跟左右少數將士未逃。他很沉著,只用四尊小炮還擊,那尊八十磅子的前膛炮,裝好炮彈而隱忍下發,親自掌管,不斷瞄準著孤拔的旗艦,打算等它進入程,一炮擊沉。可是,榮歇度魯安號在上游指揮作戰,始終不曾掉尾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