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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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將軍。”楚喬目光冰冷,冷笑一聲,緩緩說道:“北朔一別,薛致遠將軍慘死,程將軍跟著夏安將軍離去,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將軍的金面了,沒想到今在此重逢,真是令人不勝欣喜。”程遠微微一笑,淡然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與大人,也算是有緣了。”楚喬冷哼一聲,轉身就往燕洵的大帳走去,一邊走一邊冷聲說道:“賀蕭,看好隊伍,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對西南鎮府使指手畫腳!”
“是!”賀蕭大聲的回答。
冷風吹在楚喬的臉上,她憤怒的臉頰通紅。
薛將軍,我終於可以為你報仇了!
燕洵又做了那個夢,汗水自額頭津津而下,幽黑的眼眸靜若深潭。外面陽光燦爛,他伏在案几上,內衫的衣襟已經溼透了,伸出修長的手端起茶杯,指甲修剪的很乾淨,指腹有多年練武留下的繭子,他用力的握著瑩白的杯壁,手腕卻在微微的顫抖著。
時隔多年,記憶像是早三月淋了雨的湖面,遠近的景緻倒垂成影,模糊不清,他一直以為多年的帝都隱忍,終於讓他學會了短暫的忘卻,可以珍惜的掌握住手裡的一切。然而,永遠只消一個夢,就足以讓多
的努力全部付諸東
,那些被他深深壓在心底的記憶和畫面再一次狠狠的席捲而來,帶著凌厲而尖銳的刀子,一刀刀的剜在肌膚骨髓上,不見血
誓不罷休。
夢裡鮮血橫,父母親人的眼睛冷冽的睜著,有醇紅的
體自他們的眼眶中湧出,像是上好的葡萄酒。
這麼多年,他以為他已經控制的很好了,然而當他踏上燕北大地的那一刻起,許多蟄伏了多年的情緒再一次噴薄的甦醒,好比冬眠的毒蛇被驚嚷,即便是閉著眼睛,也本能的知道該向哪裡下口。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燕北並非是他的救贖,而是他神的大麻,無法擺脫,越陷越深。
他定定的睜著雙眼,眼神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呼漸漸平穩,卻有濃濃的恨意從心間升起。嗜血的渴望從腦海中升騰,他迫切的想要握住刀,揮出去,享受利刃入
切骨的快
。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女子憤怒的聲音尤其顯得尖銳和凌厲,思緒陡然冷卻平靜下來。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來了,他喊了一聲,隨即,守門的侍衛就放她走了進來。
楚喬仍舊穿著那件雪白的大裘,這段子,她似乎長高了不少,盈盈的站在那裡,已然是一個大姑娘了。燕洵收斂了方才的神
,靜靜溫言道:“侍衛是新換的,還不認識你。”
“為什麼程遠會在軍中?”楚喬直入主題,完全不介意被侍衛攔阻在外的尷尬,燕洵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也坐直了身體正道:“他立了功,殺了逃跑的北朔前城守將軍夏安,帶著北朔守軍迴歸,理應褒獎。”楚喬眼睛亮晶晶的,死死的盯著燕洵,似乎想要在他的表情上找到一點破綻和漏
,然而男人淡定自若的坐在上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像是幽深卻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下去,除了咚的一聲,什麼也看不到。
“我要殺了他。”楚喬緩緩的說,聲音很平靜,眼神卻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氣。
燕洵的眼梢微微挑起,靜靜的打量著楚喬,卻並沒有說話,空氣越發沉悶,隱隱可以聽到門外北風捲著積雪從帳篷的邊角吹過,打著旋,一圈圈的轉。
“我告訴你了,我走了。”楚喬沉聲說道,轉身走。
“等一下。”燕洵微微眯起眼睛,頗有些不悅的看著她,眉心緊鎖著,緩緩道:“程遠如今是西南鎮府使的將軍,如若他有事,西南鎮府使首先便逃脫不了護衛長官不利的責任。”楚喬回過頭來,略略揚眉:“你威脅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做錯事。”
“他殺了薛致遠,殺了西南鎮府使的官兵,還險些殺了我。若不是他,燕北之戰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這個人陰狠毒辣,見風使舵,十足一個勢利怕死的小人,這樣的人你還要袒護他?”燕洵看著動的楚喬,表情波瀾不驚,淡淡道:“燕北不怕死不勢力的人太多了,我卻不覺得這算什麼值得稱道的品質。”楚喬怒道:“難道見利忘義貪生怕死就值得稱道了?”
“一個人要有所求有所懼才更容易掌控,阿楚,我希望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楚喬深深的看著燕洵,腦海中再一次想起那些慘死在北朔城下的戰士和薛致遠臨死前的那聲高呼,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血脈變得滾燙,眼神銳利的像刀子一樣,沉沉的問:“若是我一定要殺他,你會將我怎麼樣?”
“你知道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將你怎麼樣的。”燕洵望著她,語氣平靜的淡淡說道:“若是這件事發生了,自然會有其他人為此付出代價。”外面的光突然那麼刺眼,晃的楚喬眼睛痠痛,她站在帳篷裡,火盆裡的火噼啪作響,一室溫暖,可是她卻覺得血一寸寸的冷了下去,險些被凍成冰柱。她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是看著燕洵,可是卻好似穿過他看過了很遠,他的眉眼已然染上風霜,目光也不再清澈,早已不是當
赤水湖畔那個劍眉星目的朗朗少年,也不是聖金宮裡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落魄王子了。時間在他們之間劈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她過不去,他也不再試圖走過來了,然而細細的算,一切不過才過去了不到一年而已。權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今
總算是懂了。
“明白了,”楚喬淡淡的點頭,微微一拱手:“屬下告退。”
“阿楚,”見她如此落寞,燕洵微微不忍,心底像是被小獸鋒利的爪子抓了一把一樣,嘶嘶的疼:“你不要這樣。”楚喬低著頭,不動聲的回答:“屬下雖然愚鈍,但是叛逃嗜主貪生怕死這類的優點還是沒有的,殿下好好尋覓這樣的人才吧,燕北中興的希望就在這些人的身上了,屬下還有事,告退。”說罷也不看燕洵的表情,轉身就走出大帳。
裘皮簾子微微一動,外面的風驟然大了起來,燕洵坐在案几後,有些失神的望著門口,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一樣。
這是楚喬第一次與他發火,這麼多年來,無論他做了什麼事,犯了什麼錯,她都能緘默不言,原諒他的一切舉動。哪怕前陣子他險些放棄了整個燕北的百姓,她也並沒有如何的憤怒。
西南鎮府使,西南鎮府使,燕洵默唸了兩遍這個名字,很多以往不堪的記憶再一次迴盪在腦海之中。
“這個名字太礙眼了。”燕北年輕的新王緩緩皺起眉來,手指不自覺的在桌上輕輕的敲打,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燕北這個地方,常年都是颳風的,即便是此刻已然走出了燕北的地界,但是天氣卻絲毫沒有轉暖。剛剛走出大帳,就見不遠處,一身深藍大衣的年輕男子靜靜的站在那裡,身材
拔,卻故意微駝著背,看起來謙卑且恭順,卻出奇的並不顯得卑鄙齷齪,有幾分常人沒有的氣度和底蘊,十分沉得住氣。見楚喬過來,他緩緩抬起頭來,眼睛眯起,對著楚喬微微一笑,輕聲說:“楚大人辛苦了。”楚喬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就往自己的營帳走去,卻聽他淡淡笑道:“看來大人此行,不太順利啊。”楚喬緩緩停下腳步,皺著眉轉過頭去,沉聲說道:“程遠,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大人何出此言,大人跟隨殿下在京城八年,又屢戰屢勝,功勞之大,無人能比,萬廬中取大夏三皇子首級如探囊取物,屬下是什麼東西,如何能與大人抗衡?”楚喬卻並沒有說話,她冷眼看著這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只覺得胃裡一陣陣的噁心,幾乎想一口吐出來。
程遠含笑的望著她,繼續說道:“只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大人您不覺得自己目前過於高調了嗎?說到底,燕北的王還是殿下啊。”楚喬冷笑一聲,輕蔑的掃了男人一眼,淡淡道:“程將軍,想要離間我和燕洵,你還不夠資格。我今叫你一聲將軍,是尊重他的決定,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張牙舞爪,你最好祈禱我最近的心情好一些,不然我很難保證哪天晚上會不會潛入你的帳篷給你一刀痛快,就算你死了,你以為他會為了你和我翻臉決裂嗎?你太天真了,也太自以為是。”程遠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靜靜的看著楚喬卻並不說話,楚喬轉過頭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程遠走進燕洵大帳中的時候,燕洵仍舊坐在案几前靜靜的出神,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目光卻是離而空
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程遠很識趣的沒有出聲,而是兩手
疊在身前,低著頭靜靜站在一邊。過了一會,低沉的嗓音從案几前傳了過來,燕洵也沒有轉身,只是緩緩說道:“離她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