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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神秘的布衣小弟突然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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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鞅換了一件長衫,對“布衣小弟”的輕柔利落欣賞之極。他注意到,幾個書架和那張攤滿竹簡的書案,都抹去了灰塵,而書簡位置卻是沒有任何移動。而這兩處也是讀書士子最怕別人亂收拾的,若非悉書房生活的女子,絕不會有這種細緻的照拂。

少女煮好了水,斟好了茶,做了一個女兒禮微笑道:“請兄臺入座。”衛鞅開心的拱手笑道:“布衣小弟請。”少女舉起陶杯:“為重逢兄臺,盡飲此杯。”將一杯清香茶水嫣然飲下。

衛鞅舉杯笑道:“為布衣小弟變做女兒,盡飲此杯!”少女臉上又飛起紅暈,笑道:“還布衣小弟呢,我可是有名兒的。”

“敢問小妹高名上姓?”衛鞅收斂笑容。

少女跪坐到矮榻上,悠然笑道:“我姓白,單名一個雪字。”

“小妹在做何事?”

是我的,時不時去看看。”衛鞅恍然大悟,似乎證實了他隱隱約約的猜想,笑道:“如此,小妹便當是名滿天下的白圭丞相的女兒了?”白雪微笑著點點頭“也還是你的布衣小弟。”衛鞅淡淡一笑“小妹今找我,意手談麼?”

“不是,有大事。不過你先猜猜看。”

“那個白髮隱者面了?”

“不是。”

“秦國特使來了?”

“不是。”衛鞅沉道:“總是與秦國有關聯的事了?”白雪點頭笑笑“看來你開始想秦國的事了。我呀,給你帶來兩個消息。一則,韓國開後可能起用申不害,準備變法;二則,秦國國君向天下列國發出求賢令,搜求強秦奇計與治國大才。兄臺以為如何?”衛鞅肅然拱手“多謝白雪姑娘。”

“先別謝,我可有條件也。”衛鞅朗笑道:“有條件的事最好辦,最怕無條件。”

“對我講講你對這兩件事的評說。就喜歡聽你談政論棋。”衛鞅沉點頭“這兩件事耐人尋味。韓國原本是僅次於秦國的第二弱國,在山東六大戰國中座次最末。但韓國雖小,鐵山卻是最多,農耕平原也最多。所以,韓國兵器鍛造天下第一,糧食貯藏也是天下第一。然則為何成為弱國,因由皆出於舊貴族基未動,人力財力分散於豪強封地。若能法令統一,勵民心,韓國將成為中原地區令人生畏的強國。申不害被韓侯重用,這一天就為期不遠了。”白雪欽佩點頭,又問:“秦國頒發求賢令,是否也想變法?”衛鞅默然有頃,嘆息一聲道:“自古求賢有虛實,奮發圖強者求賢,沽名釣譽者亦求賢。秦國求賢之真意,我得見到求賢令方可有斷。”

“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晚將有求賢令送到,我來就是請你去的。”

“這座陵園近看管鬆弛了許多,我明晚一定來。難為白雪姑娘了。”白雪笑道:“如何俗了起來,不叫我小妹?”衛鞅肅然道:“姑娘襟懷高潔,衛鞅豈能失敬?”白雪悠然一嘆“老父給我留下三樁物事,一筆財富,一張大網,一種志向。我生為女兒之身,難以充分利用這些財富和這張大網來實現這種志向。我想扶助一個有襟懷有報復,有經緯之才,更有遠大志向的人成就大業。我不希望這個人將我的扶助看作恩賜,而損折他的志氣,因為我也想在他的大業中實現我的夢想。”

“敢問姑娘,何為父親留下的志向?”

“以財圖大計,以才治國家。老父商家入相,正是如此。”衛鞅點頭沉“哪麼姑娘的夢想呢?”白雪略顯羞澀的笑道:“不告訴你。但願它已經開始了。”衛鞅覺得面前這個少女當真是個奇人,論財富難以計數,論襟懷志不可量,論才識堪稱名士,論心明亮豁達,論聰慧天賦極高,論相貌絕然佳麗。如何她就沒有一點瑕疵?然而如果只有這些,也許他反倒會敬而遠之。只因為這些方面他也許更強更高。如果這些優秀的東西生在一個男子身上,他一定會和他成為生死至,會毫無顧忌的使用他的財富,就象管仲和鮑叔牙一樣。然而生在一個女子身上,這些非同尋常的光彩處恰恰就成了他和她必須疏遠的源。倒不是他畏懼這種女子的才華和財富,而是他覺得問心有愧。一個心懷天下志向高遠才華卓絕的男子,內心天地更需要一種靈動一種柔情一種照拂一種具有滲透的知音,如果一個女子只有前者而沒有後者,他的人生就會產生僵硬的枯燥的裂痕。內心沒有情,卻要為了種種外在的制約長期相處,這就是他所到的慚愧。但是,面前這個少女卻不是隻有前者而沒有後者的女子,非但是兩者兼備,且在她身上的糅合簡直奇妙得令人難以相信!才華中顯出自然與風情,持中顯出雅緻與書香,特有的才華與志向深深隱藏在美麗的風韻之後,又處處顯漏在她的一舉一動之中。她還是“布衣小弟”的時候,衛鞅就不由自主的喜歡了那個布衣士子,當“他”變成光彩照人的少女時,衛鞅內心過的情與舒暢是難以自制的。他那從未有過的開懷大笑是情不自的,也是油然而生的。他的靈魂告訴他,他已經很是喜歡這個少女了。原因只有一個,她讓他怦然心動,她讓他奔放燃燒,她讓他從心底裡出輕鬆與歡暢。

但是,他能接受她麼?他的心靈在問自己。

衛鞅對任何事情都喜歡正面作為。這也是戰國士子做事的普遍喜好——說就說個徹底,做就做個徹底。這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不要遮遮掩掩。他從書案旁站起,肅然向白雪深深一躬“白雪姑娘,謝你對衛鞅的讚賞和寄託。我知道,姑娘的讚賞和寄託,也包含了姑娘的那個夢想。然則,衛鞅秉不群,一生註定是孤身奮爭命蹇事乖,只能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姑娘名門之後,與一箇中庶子往並行,只會使姑娘身敗名裂。是以,衛鞅既不會成為姑娘成就志向的並肩之人,也不會走進姑娘的夢想。”白雪明亮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滿了驚訝與疑惑,她默默沉思,卻突然朗大笑“衛鞅,你捫心自問,說得可是心裡話?假若你真是如此之想,白雪這雙眼睛也算徒有虛名了。”她深深的嘆息一聲“你說得何等痛快?我聽得卻何等酸楚?說什麼孤身奮爭命蹇事乖,說什麼秉不群身敗名裂。君為名士,豈不聞‘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白雪既能與君相知,且不說君不會命蹇事乖,我亦不會身敗名裂,縱然有之,又何懼之?以此為由,拒相知於千里之外,衛鞅呵衛鞅,君是怯懦,還是堅剛?是熄滅自己,還是燃燒自己?請君慎之,請君思之呵。”她說得真誠痛切,明亮的眼睛卻是始終看著衛鞅。

片刻之間,衛鞅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是個自信心極強且詞鋒極為犀利的人,從來沒有誰準確察他的內心並一擊而中。今,就是面前這個少女,卻說得他內心一陣發抖。她不烈,不尖刻,卻有著一種對迴避者高貴的審視和對脆弱者至善的憐憫,有著冰冷淡漠的對心靈的評判,更有一種無可抗拒的消融冰雪的暖。衛鞅第一次到,自己竟是氣短起來,默默的半沉思不語。

白雪微微一笑,卻岔開了話題“兄臺,說正事吧。記住明晚了?”衛鞅一怔,恍然笑道:“我倒是雲霧中了。好,明晚看秦國的求賢令。”

“哎,猜猜,我還給你帶來何物?”白雪頑皮的笑了起來。

衛鞅打量著她身上似乎沒有口袋一類的累贅之物,笑道:“還有好消息?”

“如何忒多好消息?閉上眼睛,閉上也。”衛鞅從來沒有和少女有過如此親暱,竟是自己先紅了臉,卻也是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裡暖烘烘的舒暢極了。聽到一聲:“睜開了,看看。”便睜開眼睛,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好物事!”書案上擺著一個小小扁扁極為緻的紅木匣,上面一個大銅字“鹿”;旁邊是一個金黃鋥亮的雁形尊,尊身兩個紅字“趙酒”衛鞅一看便知,木匣中是烤鹿,金尊中是他最喜歡的趙酒,如何不高興的叫好?只是他不明白,這兩件東西如何能隨身帶著卻絲毫不顯痕跡,便問道:“這,卻如何帶在身邊?”白雪笑道:“你來看。”便拿起雁形尊,將雁啄的上片輕輕一拍,只聽“當”的一振,雁啄便嚴絲合縫;又伸出兩脂玉般的細長手指將背蓋兩邊一捏,背蓋便也嚴絲合縫的扣在一起;又平伸手掌將雁蹼向上輕輕一託,那原本是底座的雁蹼竟是悄無聲息的縮回了雁腹;再用兩手指捏住雁啄一推,細長的雁頸竟然也縮回去不見。如此一來,一個雁形尊便成了一個圓鼓鼓的金球。白雪將金球託在手中,單掌從上向下徐徐一摁,金球竟又變成了一個圓圓扁扁的金餅。白雪嫣然一笑“就這樣,帶在我釦帶上的,方才放在披風裡了。”衛鞅對這般巧多變的酒尊見所未見,連連讚歎造物者之神奇。白雪笑道:“這雁形尊材質極薄極韌,能裝兩斤酒呢。老父當商賈遠行,就帶它隨身。”說著搖搖雁形尊“你看,一點不會漏的。”又拿過紅木匣道:“這個木匣只裝一斤乾,六寸長,五寸寬,三寸厚,不妨身的。”說完,便一陣捏、揪、擠、拍,雁形尊便穩穩立在書案上放出酒香;又一按紅木匣銅釦,匣蓋輕輕彈開,輕巧的揭去一層白紗,一方紅亮亮的烤鹿便發出悠長濃郁的香味。

衛鞅不由咽咽口水笑道:“如此口福,神仙難求也。有麼?”白雪微笑搖頭“這是家傳物事。白氏家計從來與不牽連的?”

“如此巧惠,府中炊師能治大國了。”衛鞅讚歎。

白雪明朗頑皮的一笑“不敢當,這可是我自己動手做的也。”剎那之間,衛鞅又看到了“布衣小弟”的可愛神態,不由“啊”了一聲,卻轉口笑道:“你?會下廚?”白雪悠然道:“下廚有何驚訝?有人要吃飯,就得有人下廚了。”衛鞅大笑道:“好,那我們就吃將起來。”時而娓娓侃侃,時而慨嘆息,衛鞅吃酒,白雪飲茶,兩人竟是不知不覺間談到了斜陽夕照,才一齊笑著叫道:“呀,太陽偏西了!”白雪回到安邑城內時,正是落黃昏時分。她沒有走顯眼的天街,而是從一條小巷進了。這是白氏主人進的專用秘道。

白氏祖傳的經營傳統,是儘量少干預所開店鋪、作坊、酒肆的常生意。白氏遍及列國的商賈字號,都有一個總執事,呼之為“總事”易一概由總事掌管。白氏主人只是在月底年終查賬決事,或大的時令節來聽聽看看而已。這種奇特的鬆散的經營方略,卻竟使白氏的商賈規模在三代人的時間裡迅速擴大,且沒有一例背叛主人或中飽私囊的壞事出現。白圭以商入相,魏武侯問其商道秘術,白圭回答:“商道與治國之術同,放權任事,智勇仁強。”魏武侯問其治國方略,白圭答曰:“與商賈之道同,人棄我取,人取我與。”正是在白圭掌事的三十多年中,白氏成為與趙國卓氏郭氏、楚國猗氏、齊國刀氏、韓國卜氏齊名的六大鉅商。白圭的經商天賦獨步天下,他曾經驕傲的說:“吾治生產商賈,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李悝行法是也。”多少商賈許以重金請求他傳授秘術,白圭以蔑視天下的口吻宣示:“為商之人,其智不足以通權變,勇不足以任決斷,仁不足以明取予,強不足以有所守,雖學我術,終不告之也。”但是,對他唯一的一個女兒,白圭卻從來不傳授商賈之道。白雪曾經幽幽的問:“女兒不通商賈,父親的生財秘術就失傳了,悔不悔也?”白圭大笑“有升沉,月有盈虧。天生我女,不予我子,乃上天懼我白圭斂盡天下財富也,何悔之有?女兒冰雪聰慧,讀書遊歷足矣,何須經商自汙?”正是白圭這種超凡脫俗的開闊格,滋潤生長了白雪輕財貨重名節的名士襟懷。然而奇怪的是,白氏產業卻沒有因為白圭的病逝而萎縮,增長擴大的速度雖然慢了一些,卻是依舊在增長。白雪是更加寬鬆了,且不說從來沒有去過辦在列國的商號,就是安邑的她也極少來。巧的是,上次一來就遇到了談政論棋意氣風發的衛鞅,使她不由自主的多次秘密來到。她雖疏於辦事,一旦辦起事來卻是思慮周密。為了經常的掌握各種消息傳聞,扶助衛鞅早踏上大道,她派自己的貼身女僕梅姑守著她在的專用密室,專門做傳遞聯絡。她每次來也絕然不問生意,只做她自己關心的事,彷彿這豪華的和她沒有關係似的。

雖然天還沒有盡黑,卻已經是華燈齊明瞭。

“小姐,正等你呢,急死我了。”看見白雪走進密室,梅姑急忙了上來。

“如何?出事了?”白雪微笑問道。

梅姑低聲道:“有個黑衣漢子不聲不響,在外廳坐了兩個時辰…”猛然到身後有氣息微微,一轉身,發現一個黑衣男子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身材高大,連鬢鬍鬚,面碳黑,不“啊!”的驚叫了一聲“就,就是他。”白雪笑道:“梅姑,你到外面去看看吧。”待梅姑匆匆出門,白雪向黑衣人拱手道:“壯士,可是侯贏大哥派來的?”黑衣人深深一躬,嘴裡嗚嗚啦啦的比劃一通,從背上出竹筒,恭敬的遞給白雪。白雪利落的打開竹筒,出一束竹簡,打開一瞄,簡首“求賢令”三個大字赫然入目!她輕輕的“啊”了一聲,漏出燦爛的笑容。白雪已經知道來人是個啞巴,便打著手勢笑道:“壯士請在這裡安歇,住幾看看安邑。”黑衣人連連擺手,拱手轉身,看來立即要走。白雪笑著攔住道:“壯士高義,敢問姓名?”說著指指書案上的筆硯。黑衣人略一沉,走到書案前拿起那支長長的玉管鵝翎,蹲下身來,在硯旁一摞竹簡上出一條,歪歪扭扭寫下兩個大字。白雪笑道:“呵,荊南。楚國人?”黑衣人頗為拘謹的笑著點頭。白雪轉身從一個銅匣中拿出兩個金餅遞過“壯士,路上買點兒茶水。”荊南面漲紅,嗚嗚啦啦連連搖手搖頭。白雪笑著將金餅進他背上的皮袋,拱手道:“謝壯士。也替我謝過侯贏大哥。”荊南點頭,再度一躬,轉身大步出門了。

白雪給梅姑留下兩個字,便匆匆的從秘道出了,回到了自己的庭院居所。

白氏的地產房產很多,但是自從白圭做了魏國丞相,白氏在安邑的房地產就開始慢慢的縮水。到白圭臨終之前,安邑的莊園只保留了兩處,一處是城內的一座四進庭院,大約只相當於魏國一個下大夫的住宅;一處是城外狩獵的一座小小山居。白圭在彌留之際,將女兒喚到榻前叮囑:“雪兒,白氏的房地園林全部沒有了,為父留給你的,只是涑水河谷的狩獵山莊和這座小院子,你埋怨老父親麼?”白雪笑著搖頭“錢產是父親的腳印,抹去它,是父親要解脫女兒。女兒豈能迂腐計較?”白圭喟然一嘆“雪兒,這只是其一。最要緊的是,父親要保護你永遠不陷入錢財風,一生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莊園地業,一部分是父親捐贈了官署國府,一部分分給了白氏家族的十四支脈。父親去後,不會有任何人來向你瓜分財產。”說著吩咐白雪從榻旁鐵櫃裡找出一個小小銅箱打開“這裡有國府官署歷次的書憑,還有十四族長分頭與我立下的析產書契,你,收好了。”白雪含淚帶笑的闔上銅箱“父親,女兒曉得,錢財終是身外物事…”白圭輕輕搖頭“雪兒,莫得輕易這樣說。金錢是一種力量,可成人,可毀人。為父沒有處置的,就剩下安邑和楚國、秦國、趙國、齊國的幾家生計。除了,其餘各國的生計都是秘密的,沒有人曉得。有一天,當你不需要這種力量支撐你的時候,它們才是身外物事。”白圭費力的向前一指“雪兒,解開這裡。”白雪笑笑“世人說父親算計天下第一,還真是,要將女兒算計到老呢。”白圭也笑了“雪兒是老父的寶貝兒,自然要給一個萬全。解開吧。”白雪解開父親的長衫,不由吃了一驚——長衫襯裡畫滿了各種圖形、線條與密密麻麻的小字,就象一張沒有頭緒的蜘蛛網!白雪笑了“老父呵,這分明是蝌蚪文天書嘛。”白圭神秘的一笑“這是外國生計圖,看好了?上面有主事人與聯絡辦法。”說著竟是神奕奕的坐了起來,脫下長衫給女兒“雪兒,記住了,魏國未必是久居之地。收好了這件東西。老父的事完了,完了…”一陣哈哈大笑,竟是從容去了。

十二歲的小白雪,竟是沒有一點兒驚慌與悲傷。她穿了一身大紅吉服,將老父親的喪事當做喜事來辦,一時驚動了整個安邑!雖說白圭只當過短短的八年丞相,但畢竟是由名滿天下的魏國鉅商入仕,人望極高,送葬者竟是不絕於道。人們驚訝的發現,白氏並沒有國人傳聞的那樣豪闊,反倒是處處出士子世家一般的質樸實在。人們嘆息白圭經商治國皆有術,但卻沒有善始善終,竟是清白寒素的去了,給小女兒留下的太少太少。一段時間過去,白氏家族也就漸漸的從國人心目中淡出了。小白雪平靜的成長了起來。

白雪就住在這條小街的這座極為普通的小庭院裡。小街多住燕趙兩國的商人,所以便叫了燕趙街這個名字。這條小街不繁華,不冷落,不在鬧市,也不偏僻,倒確實是一處平凡得令人很難記住的地方。

庭院的第二進是白氏家傳的書房。並排六間,分為西四東二兩個隔間,中間一門相連,西邊是書簡文物收藏屋,東邊是讀書刻簡屋。白氏家產中,惟獨這書房完整無缺的保留了下來,連專司書房的那個兩個僕人也保留下來,沒有遣散。老僕是專門保管、修補文物書簡的,他是白圭生前的一個書吏,因小時侯騎馬摔傷了腿,好讀書不善奔波,白圭就讓他做了書房總管。小女僕則是白圭生前專門為女兒物的伴讀,由於和女兒很是相投,白圭便專門叮囑將這兩個忠僕留給了女兒。女僕叫梅姑,便是這些天來替白雪守在的那個少女。白雪每次從外邊回到家裡,都要先到書房將要辦的事兒安排妥當,然後才去休憩消閒。

今晚回來雖然已經是二更時分,書房裡還亮著大燈。白雪照例匆匆來到書房。老書吏瘸著腿進來稟報:“公子,今無事,你去安歇吧。”白府上下人等,只有這個老人堅持將白雪稱為“公子”似乎認定這個女主人與男子一般出。天長久,人們也都認可了老人的稱謂,白雪也習慣了這樣的女公子身份。

“書翁,我有事兒。”白雪匆匆道:“你要將藏書間的各國法令,呵,不是全部,那太多了,主要是幾個變法國家自變法以來的重要法令,收拾裝成一個大木箱,要經得起顛簸呢。”

“公子,你要自己出門用?還是要賣了?要送人?”書翁驚訝道:“那可是老丞相最寶貴的藏簡,有些連國府書庫都缺失呢。”

“我的書翁,”白雪笑道:“曉得也。物有大用,方得其所,是麼?”

“那是。我是給公子提個醒兒,莫得輕易許人呢。”

“多謝書翁了,白雪豈能輕易許人?好了,去辦吧,沒錯的。”書翁瘸著腿去了。白雪在書案前坐了下來,打開案上一個紅木匣,拿出一張一尺見方的黃白的羊皮紙。這種羊皮紙很難製作,所以很貴重,即或在白氏這樣的鉅富之家,羊皮紙也不是輕易能用的。除了極重要的書信、命令等,一般書籍文章都是用竹簡繕寫謄刻的。白雪將羊皮紙輕輕用一方銅鎮紙壓住一角,從綠玉筆架上出一支新修磨得很是光滑圓銳的鵝翎,略一思忖,便凝神嚓——嚓——嚓——的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片刻之後,白雪寫好,便將羊皮紙細心的捲成一個細筒,進一緻的銅管裡“鐺”的合上蓋子,輕輕扭了三圈,這支銅管便成了一支鎖定的信管,非得有約定的鑰匙才能開啟。這是白氏家族傳送商業秘密的特製信管,非重大事件不輕易起用。

白雪將信管籠在袖中,來到西跨院一間石屋前輕輕敲門。

“咕咚”一聲,一塊碩大的石板被搬開,一個瘦的漢子走了出來“小姐?瘦柴衣衫不整,失禮了。”說著便往屋裡走要收拾整齊自己。白雪笑道:“瘦柴,莫煩了吧。原是我該喚你到書房的,又不想勞動書翁。來,有事了呢。”

“瘦柴聽小姐吩咐。”

“相煩你去一趟秦國,到櫟陽找…”白雪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小姐放心。瘦柴這就準備,四更出城。三五天便趕回來。”白雪回到寢室,已經是更深人靜了。她看著庭院中明亮的月光,竟是久久沒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