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神秘的布衣小弟突然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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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裝素裹的原野上,櫟陽城來了第一場大雪後初晴的陽光。
櫟陽的庶民百姓們終於有了一片難得的歡暢。原本人人準備上陣殺敵的大血戰,竟是擦肩而過了。一場大雪深深覆蓋了久旱乾涸的麥田,又使人們看到了一個大之年就在眼前。兩個多月的滿城叮噹結束後,老秦人的子弟們都換上了鋒利的新矛新劍。上蒼似乎又開始念及秦國了,否則,這些急難大險怎麼就憋著氣過去了?國人們對雪後初晴的陽光顯出了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新鮮。官府未及號令,竟是人人走出家門手執掃把鍬耒掃雪清道。街巷中堆滿了頭戴斗笠紅鼻子藍眼睛的雪人,引得孩童們繞著雪人唱啊跳啊的打雪仗。最顯眼的是掃雪者們在櫟陽城東門口堆砌的兩個巨大雪人,高約三丈,手執長矛,威風凜凜若天神一般。雪人築起,引來城門口一片“老秦萬歲”的狂熱歡呼。這時,城門守軍頭目高喊:“行人閃開,快馬特使出城!”歡呼的人群譁然閃開之際,一騎黑
快馬箭一般飛出城門,越過吊橋。
“一騎!”
“又一騎!”
“還有一騎!”
“不對,還有!”人們驚訝的發現,三十餘騎快馬特使,竟是在半個時辰內絡繹不絕的飛出了東門。一片憂,頓時浮上櫟陽國人歡快未消的面容。多少年了,老秦人對打仗很
悉但也很
,他們看到這非同尋常的如
快馬,立即意識到危險又在迫近他們,聚攏一片的人們開始默默疏散。
這時,守軍頭目又一次高喊:“國府大令到——!”人們看見櫟陽令子岸帶著三名文吏大步赳赳而來。
“又要招募壯士,徵收糧草了,快看看如何分派?”人群中有人急切低聲的對一個穿長衫的識字者嚷嚷。長衫識字者冷冷道:“再徵,就只有人了。”嚷嚷者噓了一聲“別胡說,快看。”櫟陽令子岸高聲命令文吏:“張掛起來,高一點兒。”文吏站在大石上掛起了一張寫在羊皮上的文告。子岸高聲道:“父老們,誰識得字?出來給念念了。走,到南門去。”人們嘩的圍攏過來,長衫識字者被嚷嚷者推出嚷道:“念,給睜眼瞎子們念念。”長衫識字者抬頭向文告一看,卻愣在那裡半天不出聲。人群鴉雀無聲,一層烏雲明顯籠罩在人們臉上。嚷嚷者忍不住嚷道:“怕甚?念呀,大不了還是那場大血戰,鳥!”長衫識字者卻不住搖頭,驚訝的臉上
搐著,竟是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嚷嚷者罵道:“哭個鳥!還算老秦人麼?走,不聽了,回家烙餅,明
打仗!”人們默默散開。長衫識字者猛然醒悟,嘶聲喊道:“回來!快回來!好事!我來唸!”人們猶豫著重新圍攏。嚷嚷者罵道:“鳥!仗都打不完,還有好事?唸啊!”長衫識字者擦擦鼻涕眼淚,高聲道:“這是國君的求賢令,就是要搜尋賢才,強盛秦國!這樣寫的:天下列國士人群臣庶民,凡能出奇計強秦者,吾將讓他位居高官,且與他分享秦國之土地財富!若能薦舉賢才者,也有重賞!”人群愣怔片刻,卻猛然炸開,轟雷般高喊:“好——!”
“秦公萬歲——!”老人們竟是掉了眼淚,相互一片點頭慨:“對了對了,這就對了。”
“秦公睡醒啦,早該變。要不咱這破褲子何年能脫掉?”嚷嚷者拉著長衫識字者就走“鳥!咱老秦人也有大才。我薦舉你做大官,我也得一堆賞金!走啊,愣怔個甚?”長衫識字者惶恐拱手“老哥吔,別亂來。那大賢之才等閒了得!我連一筐書都沒讀完,書吏都做不得,還做大官?”嚷嚷者急切道:“鳥!那還不趕緊找一個出來?”
“我看你就能行!”有人高聲喊道。
“鳥!我能做甚?”嚷嚷者笑罵。
“教訓女人啊!如何一天打三頓老?”眾人轟然大笑,嚷嚷者邊罵邊追那個“薦舉者”城門口又變得一片熱鬧。
在老秦人的歡笑中,秦國的快馬特使象一顆顆星,北上九原,東出函谷,南下武關,撒向天下六大戰國與三十餘箇中小諸侯國。他們以數百年來遷徙各國的秦國人為
基,以各種形式秘密散發著秦孝公的求賢令。數月之間,秦國求賢若渴的消息,便在城池鄉野名山大川的士人們中間
傳開來,成為比齊國稷下學宮招募學人更為令人振奮的喜訊。
這裡的不同之處在於,齊國的稷下學宮旨在弘揚文華,雖然也不排除個別學宮士人出仕為官,但它的主畢竟是治學,所要求士人們的是黃卷青燈,是修身自勵,是文章道德。而秦國則直截了當的請士人們去做官,去強秦,去建功立業,去出將入相,去名滿天下,去光宗耀祖!相比之下,如何不令士人們怦然心動?正因了這一點,到齊國稷下學宮去的士人絕大部分都屬於有志於治學的讀書人。當時的諸子百家在稷下學宮幾乎先後都有代表人物。法家的慎到,儒家的孟子,儒法並體的荀子,名家的惠施與公孫龍,辯家的田駢,縱橫家的魯仲連與莊辛,陰陽家的鄒衍,道家的宋鈃與尹文,農家的許行等等等等。然而,純粹治學從來都不是
秋戰國士人階層的主
神。自從“士”這個人群階層出現以來,他的主
神就是經世致用,就是以學問入世奮爭,以才能建功立業。孔子是個直話直說的老倔頭,他說過許多令後人難堪的老實話,譬如“惟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生怨”等等。就是這個愛說難聽話的倔老人,將士人們的這種
神叫做“學而優,則仕”——優秀的士人就應當做官!這是當時士人階層毫不隱瞞的公開宣示和終生追求,而當了官後的目標也決不含糊,叫做“治國,修身,平天下”就是要為天下做一番事情。正是這種坦誠直率而又奮發有為的入世
神,戰國士人們將直接做官看得比終生治學重要一萬倍。他們往往在入仕無望的情況下,才被迫治學著作和傳授學問,這便是後人所謂的“強使英雄做詩人”更有趣的是,即或無奈治學,所治也還是治國為政之學。老子、孔子、墨子、莊子、孟子,都是求官不成無奈治學,而又在學問中建立為政經典的大學問家。這種相互促進相互
揚的士大夫
神,歷經滄桑磨練,厚厚沉積在士子們的魂靈之中,一有火光,便會轟然爆發。
如今,秦孝公的求賢令就是一道耀眼的火光!
當這道求賢令秘密傳播到安邑的時候,正是冰雪消融的三月。
安邑城外的靈山,已經是麥苗返青枯木新芽殘雪變為淙淙溪水的天了。山腳下的公叔墓地也從冰雪覆蓋中走了出來,松柏蒼翠,山花初顯。墓前蒼黃的衰草,也被
風在朦朦朧朧中搖綠了。此刻,與墓地遙遙相對的山
小道上,走來了一個身披紅
斗篷的少女,在山野初綠中分外鮮亮奪目。少女手中拿著一支極為
緻的細劍,身材頎長秀美,一頭長髮盤成一個高高的髮髻,中間橫
一支碧綠的玉簪,恍若士子頭上剛剛加冠,透出一種高雅的書卷氣息。當她遙遙望見公叔墓的石牌坊時,站在山道上靜靜的想了一會兒,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似乎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繼續向墓地走來。
石牌坊前的大道分外冷清,龐涓派在這裡的步卒騎士也不知道如何不見了蹤跡,牌坊下竟沒有一個軍士。少女顯然到了疑惑,邊走邊四下打量,終於看見了原先守護墓地的十多個兵士在營屋旁倚著牆角曬太陽。看見她進來,他們抬起了頭,老兵頭沙啞的問:“又是找衛鞅的?”少女微笑著點點頭。一個兵士驚歎道:“看人家衛鞅的福氣,鳥!”老兵頭低聲喝道:“做死!”又回頭笑道:“請進去吧,他整天守在陵下石屋裡呢。”少女點點頭,便徑自進去了。
陵墓前數丈之外的那間小屋,顯然是糙搭蓋的,很難說清它是一間石屋還是一間茅屋。牆是大石板拼起來的,縫隙也沒有填
,屋頂苫蓋著一層絕不算厚的茅草,虛掩著的木門也已經破舊。按照喪禮,這種守陵的住所應該是最簡單的茅庵草舍,以考驗和磨練守陵者的大孝之心。進入戰國時期,摧殘身心且耗費巨大的葬禮漸漸淡化,有關葬儀的一切禮節都在簡化和變通,節葬
益為天下習俗而變。於是,這間守陵小屋就變成了既不能嚴實如常,又不能過分透漏,既要
簡,又要遮風擋雨的石板牆茅草頂。
少女在石茅屋前打量一番,搖搖頭皺起眉頭,似乎很不滿意,卻又略顯頑皮的一笑,輕輕咳嗽一聲,著嗓門高聲道:“中庶子兄臺在否?布衣小弟前來討教了。”虛掩的木門吱呀開了,依舊是白
長衫的衛鞅大步走出,分明一臉興奮的笑意。突然之間,他卻驚愕得後退幾步,
眼睛打量著面前美麗的少女,疑惑問道:“這裡,你,一個人?”少女微笑著點點頭。
“方才,是你在說話?”少女還是微笑著點點頭。
“你是何人?為何假冒我布衣小弟?”衛鞅正問道。
少女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卻又落落大方的拱手道:“兄臺鑑諒,布衣小弟就是我,我就是布衣小弟。”衛鞅大是疑惑,不繞著少女打量了一圈。少女紅著臉也不說話,微笑著任他打量。良久,衛鞅哈哈大笑道:“世間竟有這等事?我卻不信。莫非少姑是布衣小弟的妹妹?”少女搖搖頭,猛然又
聲道:“我是來提醒你,與你對弈的大商是秦國秘使。”衛鞅近在咫尺,猛然聽到面前這個美麗的少女說出布衣小弟夜半樹下說的秘語,突然一驚,竟是不小心跌倒坐地。少女大笑,忙去拉衛鞅,不想笑得岔氣,一下子軟在了衛鞅身上。衛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幻
得雲霧不明,又對自己方才的失驚
到滑稽,跌倒在地便大笑起來。少女笑軟在他身上,他竟是笑得沒有力氣去扶去推。兩人同時大笑著疊在一起,滾了一身泥土。
“你,真是布衣小弟?”衛鞅想正一點,卻不想又是
不住開懷大笑。
少女笑得淚水長,雖然已經坐起,卻不斷的抹淚,聽衛鞅一問一笑,又是
不住咯咯笑道:“你請我來,又不認我,是何道理?”
“哪?還叫你布衣小弟?”少女笑著搖搖頭。
“既是女兒身,何以裝扮成一個遊學士子?”
“不告訴你。”少女臉泛紅暈。
衛鞅到驚訝,他第一次聽到“布衣小弟”的女兒本聲,想不到同一個人的聲音竟可以有如此大的差別。作為男子“布衣小弟”的聲音雖顯細亮,但畢竟男子中也有這種聲音,衛鞅並沒有特別注意。但作為女子,少女的聲音卻與“布衣小弟”迥然有異。衛鞅對自己曾經嚴酷訓練的聽力非常自信,且相信人的音質是難以改變的。然而,面前的這個少女與冬天裡那個“布衣小弟”卻怎麼也看不出一點相同處,連聲音也是決然兩人…不想了吧,該知曉的遲早會知曉。衛鞅站起來拱手道:“少姑,請到屋內敘談。”少女將沾上泥土的紅絲斗篷解下,顯出一身白
緊身長裙,頎長的身材更顯婀娜高雅。她笑著點點頭:“兄臺請當先。”衛鞅推開被山風吹得閉和的木門,笑道:“請進吧。我得給你找一個坐處。”少女笑道:“不須找了,榻上正好。”說完走到書案旁的木榻前,將斗篷搭在榻邊木簷上,回身笑道:“我來煮茶,你可先換件乾衣,今
可是要消磨你了。”邊說話邊動手,竟也不問衛鞅何物放在何處妥當,眼睛只一掃,便已經清楚了這間斗室的全部物事。先用火鉤清理了燎爐木炭灰,重新燃起了一架紅紅的木炭火;又
練的支起鐵架,吊上陶罐煮水;再給乾燥的黃土地面灑上水,從屋角拿來笤帚,將屋中灰土全部掃去;又將屋角木几上的沖茶陶壺飲茶陶杯全部洗乾淨;又利落的撕開了一塊舊布,
住了兩條透風的石板縫隙。這時,木炭火已經烘烘燃起,陶罐中水也已經大響,整潔的小屋頓時溫暖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