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孤帆漂篷水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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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酷暑的時節,南山的山小道上,一個黑衣少年匆匆不停的趕路。
嬴駟被公父的憤怒嚇壞了,回到太子府,立即向右庶長了太子印信,又辦理了遊學士子的關文,天不亮便出了櫟陽南門。他只有向南向西兩條路可走。東面、北面都是被魏國佔了的河西之地,
本不能去。西部倒是秦國的老
,但是那需要一匹好馬,否則真有可能被困在地廣人稀的山野裡。想來想去,只有向南了。
出得櫟陽,高聳的青山就在眼前。嬴駟一鼓作氣,想趕到南山再歇乏,誰知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得南山腳下。這裡空曠寂涼,竟是舉目不見人煙。嬴駟已經走得渾身痠疼,趴在清清山溪旁大喝了一陣清水,便躺在一塊光滑的大石上囫圇睡去。半夜忽然醒來,渾身竟被蚊蟲叮咬得奇癢難忍,一陣亂抓亂摳,身上已經滿是血絲。想爬起來趕路,卻聞深山裡陣陣狼嗥虎嘯,嚇得不敢動彈。腳板又疼得火燒一般,脫去皮靴布襪一摸,腳板竟全是大大的血泡!嬴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咬著牙硬撐。好容易捱到天微明,啃下一個隨身攜帶的幹餅,便咬著牙又站起來上路了。
近正午,走進了南山腹地的主峰,遙遙南望,只見大山層疊連綿,彷彿一
支撐藍天的巨柱。山道上行人稀少,偶有過客,也是三三兩兩的楚國商人。嬴駟生怕天黑出不了大山,不敢耽擱,用短劍砍了一
樹枝削成木杖,拄著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再往南走了一程,山勢開始變低,盡是曲曲折折的下山小道,走得一陣卻又是上坡,爬上了一座小山,已經是
頭西斜了。往下一看,嬴駟卻高興得大叫起來!
山下是一片河谷,樹林中冒出縷縷炊煙。山坡上散佈著一片一片的金黃谷田,竟沒有一塊荒蕪的禿山。河谷之中也是田塊整齊,隱隱可聞雞鳴狗吠之聲。
嬴駟顧不得細看,便拄著木瘸下山來。到了谷底,卻發現這裡竟是世外邦國一般!林木茂密,綠草如茵,牛羊悠閒的在河邊自由吃草,竟無一人看管。啾啾鳥鳴,陣陣花香,一條小河嘩嘩
淌。河畔山腳的石屋點綴在一片片的小樹林裡,就象一副山水圖畫。嬴駟不
愣怔半
,向離得最近的一排石屋走去。穿過一片小樹林,便見一圈低矮的石牆,中間門樓
高,大門卻是
開,庭院裡一箇中年女人正在理桑葉。
“敢問大姐,這裡是秦國,還是楚國?”嬴駟小心翼翼。
女人抬頭,咯咯咯笑個不停“喲!你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吧,昏了頭不成?楚國遠呢,這兒是秦國,商於縣黑林溝,知道麼?”女人說著,放下手裡的桑藍站了起來。
嬴駟恭敬的拱手道:“敢問大姐,這裡村正是誰?我想見他。”
“喲,你可算找對了。我家夫君,就是村正,一會兒就回來。我還沒問,你是何等人?咋個稱呼你?”說話間,女人打量著這個蓬頭垢面雙腳血的年輕人,一副驚訝的神情,似乎有幾分懷疑。
“大姐,我乃遊學士子,叫秦庶。山道不,摔了幾次。”
“我說呢,原是個小先生。請院中稍歇,我去拿茶水來。”女人反身進屋,片刻提來一個大陶罐和幾個大陶碗,將陶碗一溜擺開,利落的挨個斟滿“喝吧,新山茶,消暑解渴呢。”
“多謝了,大姐。”片刻之間,嬴駟竟將五六碗涼茶牛飲而盡。
女人嘖嘖嘆道:“遊學也苦啊,小先生一定餓了呢。”回身便走進屋中,拿出了一盤似紅似黑的軟麵餅和一塊,放到石板上“先點點飢,再待飯時,呵。黑麵的,裡面加了柿子,多咥幾個!”臉上竟是憐惜有加。
嬴駟道一聲謝,便風捲殘雲般吃光了麵餅,見女人靜靜的看著他,大覺難堪,起身拱手道:“秦庶飢渴難忍,有失禮數,大姐見諒。”女人笑道:“喲,快別那樣兒,坐著歇歇吧。前些年,我也被餓怕了呢。有過路客人,想喝口米粥都沒有,更別說麵餅和
塊子了。這幾年呀,
子好過多了。不然,我家也逃到楚國去了。”說著說著,女人眼圈便紅了,轉身又走到院中井口邊,三兩下便打起一桶清水提到一塊石板上“來,你脫了衣服,沖洗一番。我去給你拿兩件男人衣服來。”嬴駟還沒來得及答話,女人便進了屋子。想了想,嬴駟還是脫去了又髒又臭已被山石荊棘掛得破爛不堪的長袍,用木瓢舀著清水向自己頭上身上猛潑,頓覺一片清涼酣暢。剛從皮囊中拿出一塊乾布包住
身,女人便拿著兩件衣服走了出來“來,換上。小先生莫嫌棄,我男人只有這件長布衫,見縣令才穿穿的。看看,合身不?”嬴駟穿上長衫,雖略顯寬大,卻是乾
風涼,大覺舒坦,不由深深一躬“多謝大姐,秦庶容當後報。”
“喲,說哪兒去了?老秦人都是熱腸子直子,小先生不知道麼?”笑著說著又是一番打量“嘖嘖嘖,小先生還是個俊氣後生呢。這麼年輕就出來遊學,父母放心?”
“父母?”嬴駟搖搖頭“母親早去了。父親,不要我了。”
“啊?為個甚來?”
“父親嫌我學業不前,趕我出門,遊學天下,增長見識。”
“嘖嘖嘖,”女人大為嘆“嚴父呢。也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哪象我那兒子,就能種地當兵。”
“大姐,你兒子當兵了?他,不怕當兵打仗麼?”
“咳,那個憨貨,明就要走了。”女人抹著眼淚,臉上卻是明亮的笑容“怕當兵?那是早年的事了。現今庶民當兵,殺一個敵兵,官府就給一級爵位,男人們都爭著搶著打破頭了。連老頭子們都想去呢。”
“老頭子?老人,也想當兵?”嬴駟大為驚訝。
“想,想得厲害呢。”女人笑著說著“老頭子們打了半輩子仗,就想圓個爵位夢,改換門庭嘛。早年,山裡人都是賤民隸農,當兵有份。可立功再多,也是老兵頭一個。能保住命回鄉過窮子,就算萬幸了。如今呀,山民都除了奴籍,誰不想掙個爵兒?誰不想榮歸故里風光一番?只可惜呀,官府不要老頭子,你說他們憋氣不?”
“哪?如何是好?”嬴駟竟有些著急起來。
“別急呀你,現今這官府,就是有辦法。非但獎戰,還獎耕呢。農戶納糧,超過官定數兒一倍,也賜爵一級呢。老頭子們當不了兵,就可著勁兒侍莊田,比侍
女人還上心哩,勁兒大著呢。”女人咯咯咯笑著,說得神采煥發。
“哪?有人得爵位了麼?”
“咋個沒有?我們黑林溝四家爵位了呢。三家‘公士’,一家‘造士’。你識得字,門口瞧瞧。”女人驕傲的指指新修的高大石門。
嬴駟進門時飢渴睏乏,沒有留意,此時連忙走到門口一看,卻見門額正中四個大銅字鑲嵌在雪白的藍田玉里——國賜造士!轉身向女人深深一躬“秦庶恭賀大姐了。”女人笑得臉上綻開了花兒“好!大姐受這一拜。你還是個白身士子嘛,不違禮數呢。”
“你是何人?因何到村?”一個沙啞的嗓音從身後門口傳來。嬴駟回身,卻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壯男人大步走來,手中提著鐵耒,身上穿著短打黑布衣,上下打量著嬴駟。
女人笑道“黑九,這位是遊學士子,正在等你呢。小先生,這便是我家夫君。”嬴駟謙恭的深深一躬“士子秦庶,參見造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