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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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旬,剛下過一場大雪,正是能把人耳朵凍掉的大冷天,偏偏這天上午卻有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僅穿著一身單薄青衣裙,獨身一人在城裡閒逛。
路上行人皆忍不住側目,大約十有八/九是在疑心這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實際上是個冷熱不分的傻子。
姜雲舒自然不傻,但她也早過了把旁人眼光當一回事的時候了。
於是,人們就發覺這傻子笑嘻嘻地逛遍了城裡的店鋪,經常隨手買幾件小玩意,把玩一會,便又混不在意地送給遇見的街邊小童。
她這麼走走停停,到頭來手裡沒剩下一件東西,腳步卻最終停在了一家米行前頭。
“…這傻子總不會還要買米吧?”正當不少人這麼暗自揣測的時候,便見她依舊面帶和氣的笑容,也不知對那米行的一個夥計說了句什麼,那夥計先是呆了一會,然後突然出見了鬼似的神情,揮舞著雙手連連後退,把盛米的木鬥都撞翻了好幾只,腳踩在傾灑的米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可他像是嚇壞了,也顧不上疼痛,雖已摔倒在地,卻還是手忙腳亂地往後胡亂掙扎,口中語無倫次地大聲叫嚷著什麼。
街頭巷尾的議論聲便愈發大了起來。
姜雲舒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面前這人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她撓撓頭,覺得沒法好好說話了,只好最後再嘗試一次:“我真是林舒…哎,我沒打算做什麼,就是想找舅舅他們問幾句話。”那個已然陌生的名字脫口而出的一剎那,過往那些充滿市井氣息的一幕幕彷彿又重新鮮活起來,只是這一次,卻不再有當初人為刀俎我為魚的惶恐與不安。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卻顯然沒有同樣的受,或者不如說他的
受正好相反,他揮舞著手臂,嘶聲叫道:“你別過來!別過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來找我!”姜雲舒嘆了口氣:“…我又不吃人,唉,算了,你要是不想說,我去問別人也行。”她離開時太小,
本不知道窮鄉僻壤的青浦村在哪,一路找了好些個小村子卻都不是,好在記起從大人口中聽說過樂平縣的名字,知道大表兄在縣城的商鋪裡幫工,便費了好大力氣找過來,只為了問問路。
——路沒問出來,卻差點把林大郎嚇成了個失心瘋。
他直到眼睜睜看著姜雲舒又和別人談了幾句,身影漸漸消失在街尾,這才如夢初醒地大叫一聲:“爹!娘!她回來報仇啦!”話音未落,一個鯉魚打
從地上翻身起來,連告假都忘了,一把推開身邊的人,慌里慌張地就往外跑,生怕趕不上通風報信。
姜雲舒沒料到自己在故人眼中竟然比毒蛇猛獸還恐怖,仍然十分愜意地一邊欣賞這小城中略顯蕭條的俗世風景,一邊慢慢往城門走。
可剛走到一半,眼角餘光忽然掃到旁邊一戶大宅的角門開了條縫,等在外面的兩個中年男人與裡頭的人隔著門說了幾句話,隨後,門裡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好象是什麼東西被從地上拖來拖去似的。
姜雲舒心中好奇,便略停了停,多看了幾眼。
因為沒有刻意隱藏身形,門外的兩個男人顯然發覺了她的存在,卻都目不斜視地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其中一個離她近的,還在身體的遮擋下偷偷向她做了個“快走”的手勢。
她便更納悶了,見那兩人似乎沒有惡意,正想過去問個究竟,便見角門開得大了些,有人從裡面拖出來兩捆草蓆。
那兩卷草蓆皆不長,大約都在四五尺之間,拖拉之下,從系得鬆散些的那捲席子裡散出來一縷枯黃的頭髮。
姜雲舒呼頓時滯住。
當年被中途截斷的噩夢,時隔二十年之後終於現出了猙獰的面孔。
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她已經走了上去。
門口的兩個男人似乎著急起來,顧不得將草蓆搬到平板車上,先急急忙忙地幾步搶上前來,擋住姜雲舒,方才那對她打手勢的男人聲
氣地嚷道:“滾,滾!哪裡來的野小子,這不是你能來戲耍的地方!還不快走!”邊說,便對她擠眉
眼地使眼
。
姜雲舒微微一怔,便大致明白了其中原委。
她雖然不需要這兩人庇護,卻仍心懷,亦知道,在權勢威壓之下,他們這種給人幫工謀生的普通百姓,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便不
將其陷入兩難之中,淡淡頷首一笑,藉著兩人的遮擋,從旁邊一條窄巷側身避出。
然而,她雖然從角門離開,卻並沒有就此息事寧人的打算。
二十年,已經夠久了,不知已有多少鮮花柳似的女孩子在這高牆深院之中枯萎死去,作惡之人也應當去他們早該去的地方了。
她從小巷離開之後,連個絆子都沒打,一轉身就又跑到了黃家大宅的正門,抓起黃銅門環,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就好像正兒八經來訪的客人似的,面上甚至還帶著暖花開的微笑。
開門的家丁本來很是不耐煩,可一見到姜雲舒的容貌身姿,立刻就呆住了,斜睨的表情也飛快地變成了意圖不明的審視與饞涎。
姜雲舒便問道:“你們家公子可在?”家丁與身邊同伴對視一眼,不懷好意地笑:“敢問這位小娘子要找我們家公子有什麼事啊?”姜雲舒歪歪頭,似笑非笑道:“這位小娘子的事情要找你們家公子當面解決,你們是幫小娘子通傳呢,還是讓小娘子直接進去呢?”或許在黃家當差的僕役從沒見過這種上趕著把自己往虎口裡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狐疑,可前前後後地把姜雲舒瞧了幾遍,也沒發現這纖秀美貌的女子有什麼異常之處。
於是,一刻鐘之後,姜雲舒就在黃宅內一處偏僻幽靜卻又充滿了甜膩脂粉氣的小院子裡見到了黃家獨子黃餘德。
當年的惡少,如今已變成了個腳步虛浮、面晦暗的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他雖然糟蹋過許多女孩子,卻偏偏一個兒女也沒生出來,到如今還是人人敢怒不敢言的黃家“少爺”姜雲舒聽完他自報家門之後,莞爾一笑:“你這名字不錯。”又問道:“我聽說黃家每年都要抬出去不少屍體,都是被你害死的,這可是真的?”黃餘德沒想到眼前這漂亮小娘子一見面就直眉楞眼地問這種事,不
一愣,卻很快勾起了抹陰沉冰冷的笑容:“是又如何?”說著,向門外一招手,便有四個
壯家僕進來,圍在姜雲舒四周。
姜雲舒覺得他本來就神情猥瑣,還偏學人裝橫,簡直不忍卒睹,便扶額道:“你害了那麼多人命,你父母長輩就對你聽之任之?”黃餘德哼笑一聲:“不過是幾條賤命,殺就殺了,誰有閒心過問!”他目光一轉:“倒是你,這般細皮的,既然送上門來…”他邊說邊要伸手去捏面前小美人的下巴,卻不防落了個空。
正待發怒,忽然覺得脖子上一緊。
他大驚,下意識地掙動起來,可頸上白皙纖細的五手指卻彷彿突變成了幾
鐵箍似的,使了吃
的力氣也掰不開一點,他就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古怪的聲響,額頭“突突”地跳,好像連眼睛都要被從眼眶裡擠出去…
隨即,似乎有一聲“咔吧”的脆響遠遠地傳來,一切覺就都隨之遠去。
姜雲舒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在帕子上擦了擦,而後將帕子扔到地上,這才點頭道:“既然這樣,殺你就不算冤枉了。”她的語氣淡漠,就好像剛才一言不合捏死的不是個大活人,而是隨手拍死只蚊蟲似的,隨後眼光掃向呆若木雞的四名僕役,說道:“這黃缺德死有餘辜,他父母雖未親手殺人,卻有縱容之過,你等亦是為虎作倀,不可就此姑息。”她話音一轉,自然而然地吩咐:“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好生安置了被擄來、買來、騙來的女孩子,然後自己去官府投案,告訴他們秉公處置。”見幾個僕役震驚勁過去,只道是哪裡來的江湖客尋仇,不由互相換了下眼神,面
兇相,可姜雲舒卻忽地笑起來:“不用試,也不用拿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仙人唬我——那些勞什子的仙人若是編出來的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呵,記得傳話給他,清玄宮門下承明還要就縱容後輩傷人
命一事與他討個公道!”樂平縣雖閉
,卻也知“清玄宮”
“承明”這樣的稱呼是所謂“仙人”獨有的,而也正因閉,便愈發將那些捕風捉影的修者傳說添油加醋,傳得面目全非而又可怖起來,好比鄉間專門用來嚇唬幼童的恐怖故事。
“撲通”一聲,看起來最窮橫的那個僕役竟是最慫的一個,話還沒聽完,就腿一軟原地跪下了,上一刻還想要排一出亡羊補牢的忠僕復仇戲碼的念頭,霎時間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姜雲舒嚇了一跳,就見方才還困獸猶鬥的幾人轉眼就變了臉,紛紛滿面驚慌起來,簡直像是嚇壞了的小孩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趣的荒謬,便連話都懶得再多說一句,揮手祭出飛劍,身化
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