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棋枰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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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解,都湊近來看時,題目寫的是《香雪先生傳》。蕙芳又叫跟班的拿進一個小包,解開一併送上。諸人看是《香雪遺稿》,共兩本,詩文並列。
南湘一句一句的念出,唸完才曉得即是蕙芳教書教戲的業師,竟是個名士出身,因不第焚棄筆硯,入班教曲,生平著作甚富。
蕙芳進京相投,京如骨,所有才技,皆師所傳。已於某年月
病故,旅櫬無歸,暫寄停城南壽佛寺。今其寡
弱子,訪尋而來,一路狼狽不堪,到京始知香雪已故多年。蕙芳知道了。
即傾囊相助,得二百金,除盤費外,尚夠經理其家,並求蕭次賢畫像徵詩。其子元佐,年十三歲,貧不能入塾讀書,而天姿穎悟,過耳不忘。每到人家書塾聽書,默志在心,五經已一半。
蕙芳的意思,浼諸名士或作詩,或作墓誌,或作傳,以表揚潛德,闡發幽光,且以蓋其前愆,裕其後裔。
諸人一面看,蕙芳一面講,講到傷心處,便嗚咽起來,眾人為之動容,一齊站起道:“此等高義,今人所難。我等自當盥沐敬書,表其萬一。
且香雪有如此高弟令子,即落魄而死,亦無遺恨。”航與子玉更覺讚歎不置。南湘道:“這篇傳你自己作的麼?”蕙芳道:“都是實話,就是少些文氣。”仲清道:“也好,請湘帆潤
潤
就好了。”即說道:“我與他作篇誄。”王恂道:“我作幾首輓詩罷。”南湘道:“我作墓誌。”
航道:“把他的作了略節,我另作一篇傳如何?”蕙芳道:“更好,這原算略節,用不得的。”子玉道:“大文章你們都作了,我們作什麼呢?我只好作篇贊罷。”高品道:“贊也很好,我作篇祭文倒沉痛些。”仲清道:“我們何不約齊了他們幾個弟子,到黃昏人靜後去祭他一祭,並多湊些盤費給他何如?”
航等都說這更好了,蕙芳即叩頭謝了。
慌得眾人齊來扶起。從此人人皆視蕙芳如畏友,連頑笑都不肯了,南湘道:“他定於何起靈?”蕙芳道:“三十
子時,二十九
三更光景。”南湘道:“我們這些文章倒要早早的作起來。
刻成一集,刷印幾十本,他帶回。其分金,各人量力而行。或者如度香、靜宜、前舟,也可叫他們出一分。我們約齊了。
到二十九夜二更,到彼一祭就結了,他們那些徒弟,媚香自去張羅罷。”眾人說道:“很好。”蕙芳道:“祭也可以不必。
也不敢當。況廟宇窄小,也無容身之地,賜些筆墨已榮耀極了,何敢當再祭奠?且外面俗眼甚多,反為諸公添些物議。”南湘道:“這倒不妨,他也是士林中人,人也知道,且到那幾再議。我看湘帆,似不能少此一舉,我輩附尾,亦無不可。”今
有蕙芳這一請,諸人動了惻隱之念,不能盡歡,到了初更,各自散了。
明,南湘、仲清即致札與子云、前舟諸人,數
後都送了些分金,並有幾首歌行。南湘、仲清看了,點過分金是:子云二十四,文澤十六,次賢十二,共五十二兩。仲清道:“我們共有六分,每人八兩,共湊成一百兩也就夠了。”南湘道:“很夠了。”於是又致札眾人,兩三
間都要湊足。詩文共遺集,俱已發刻停妥,印刷一百部,用銀六十兩,蕙芳一人出了。
花部中曾受業於香雪者,現有四人:袁寶珠、王桂保、金漱芳、陸素蘭,或學畫,或學詩,皆為高弟,此四人也共湊百金,連蕙芳的共有四百金。
母子二人並一老僕三人,僱舟由運河而回,也就極寬裕了,到了二十八,仲清又到南湘處商議明
之事,並說:“大約有幾個不願去的,庸庵畏首畏尾,防他嚴親知道,瘐香更不消說了,那古廟裡三更半夜的,也不好叫他去。”南湘道:“我倒想著個主意。既是此舉,也不專為祭他,我們藉此可以散步野遊,不如
間攜樽而往,一獻之後,即到錦秋墩、浩然亭上,與那些相公一敘,不很好嗎?”仲清道:“果然好,我未想到。如庸庵、庾香不來,我們四人罷了。”於是又同到
航處約定,即叫
航備了酒餚,於午刻在那裡等候。南湘到了明
,即約仲清騎馬出城。
到了壽佛寺門口下了馬,馬伕拴在一邊,已見五六輛車歇在那裡。進得門來,古剎荒涼,草深一尺,見馬騾在那裡吃草。頹垣敗井,佛像傾欹。進了彌陀殿,尚不見一人,只見大雄寶殿,西邊坍了一角,風搖樹動,落葉成堆,淒涼已極。
才見一人從殿後走出來,仲清認的是蕙芳的人,見了垂手站祝仲清問道:“他們在那裡?”那人道:“尚在後面,待小的引道。”走到殿後,西邊一個門內是一帶危樓,門窗全無。走過了才是三間小屋,堆滿靈柩,約有二三十具。見一柩前,有一小桌,點著香蠟,想就是了。
天井內東邊,又有一重小門,進了門有三四間小屋。航、高品與蕙芳等都在其內,有一個老僧陪著,
航、蕙芳
將出來。
南湘道:“這麼個所在,陰慘怕人,怪不得有人不肯來。”蕙芳忙拖過條板凳放在上面,請他們坐了。
仲清道:“人已齊了,就奠一奠,我們往錦秋墩去逛罷。”蕙芳即將祭筵就叫在那屋裡擺起來。
蕙芳上香,素蘭奠酒,漱芳執壺,寶珠上菜,桂保焚紙,航、南湘、高品同行了一個禮,五旦連連叩頭代謝。大家也都坐不住了,急忙的叫人收拾,給了和尚一吊錢,一齊走出廟來。
南湘、仲清仍舊騎馬,餘人上車,從人挑著擔子,一徑往錦秋墩來。疏林黃葉,滿目蕭條。約行一里有餘,已到了墩前。此墩巍然若山,上有梵宇,頂上建一大亭,名浩然亭,四圍遠眺,數十里城池村落,盡在目前,倒也有趣。
航道:“今
目擊荒涼,心殊難受。及到此處,覺得眼界一空。”高品道:“這個錦秋墩,我竟沒有到過,竹君想來是遊過的了。”南湘道:“我是第一次。
我因前偶見前人有《題錦秋墩》詩,所以知道。大遠的路,誰到此間來?”仲清道:“其實也好。
天天在熱鬧地方,也應冷落一回。”南湘道:“這個壽佛寺就冷落夠了,劍潭,你說惟清心者能叩寂,志淡者能探幽。那個廟裡,你敢住幾天麼?”仲清笑道:“若到此地位,也不得不祝晚間月明風靜,或者有些鬼狐來盤桓盤桓,也未嘗不佳。”高品道:“劍潭總喜作違心之論。”素蘭道:“我若是一個人,就是裡也不敢進去。”桂保道:“那些棺材破爛的甚多,我看晚間只怕有鬼。”漱芳道:“虧那和尚只有一個徒弟,一個香火,竟不怕。若果真有鬼,和尚怎麼好好兒的呢?”蕙芳道:“你幾時見鬼吃過人?我前
聽那和尚說,每到陰風暗雨的時候,或是夜深,叫的叫,哭的哭,是常有的。”寶珠道:“你們聽見怡園鬧鬼沒有?”蕙芳道:“沒有。”素蘭問道:“怎麼鬧鬼?”寶珠道:“看桂花廳一個小使叫
兒,愛吃果子,每逢賞花請客的果子,他撿了藏在一個罈子裡。那天晚間,有個大馬猴知道了,便來偷吃。
兒睡了。
聽得滿地拋果子響,問又不答。拿燈出來,又照不見什麼。睡了又響,重又出來,那曉猴兒躲在一個熏籠裡。兒拿了把刀,無心走到熏籠邊,那猴兒忙了站起來,頂著熏籠連攛帶跑出去了。
兒火也滅了,刀也掉了,神號鬼哭喊起鬼來。對門的青兒,跑出來剛撞著猴兒,
絨絨的,一撲就栽倒了,鬧得多少人起來,只見地下一個大熏籠,都想不出什麼緣故。
兒說五尺多高一頭黃髮的鬼,青兒又說是青面獠牙的鬼,還伸開五指打他個嘴巴。倒議論了兩天。
到第三天將晚的時候,看得那猴兒進來,又想偷果子吃,才明白了,不然,差不多鬧到上頭都知道了。”大家都笑起來。
蕙芳預備了兩桌蔬菜,四樣點心,就借廟中廚房作起來,九人於地下鋪上墊子,席地圍坐。航與蕙芳相
了半年,久成道義之
,今復見其仗義疏財,深情
舊,愈加敬畏。
再想起自己去年及間的光景,竟至潦倒窮途,勢將溝壑。若非蕙芳成就,雖滿腹珠璣,也不能到今
。對西風之衰颯,愴秋景之蕭條,煙霏霏而
雨,雲黯黯而常陰,不覺悲從中來,淚落不已。
眾人不解其故,獨蕙芳略知其故,亦已淚滿秋波。再經寶珠等一問,愈忍不祝念起從前落難光景,若非香雪提攜,早已十死八九了。
到此不覺的放聲一哭,哭得眾人個個悲酸。南湘心中發惡,便痛喝了一大碗酒,對著一帶遠山舒嘯起來。
清風四起,林木為遙高品道:“看你們哭的哭,笑的笑,中都有如此塊壘,獨我高卓然
中空空
,如無腸國民一般,孫登之嘯,不過形狂。
阮籍之悲,亦云氣餒。古人登高作賦,慨系焉。我們今
聊且一
何如?”南湘道:“好,你先起句。”高品道:“悲壯淋漓,莫如填首《賀新涼》,我得了起句在此。”即念道:世事君知否?古今來桑田滄海,不堪回首。高。
只有詞人清興好,狂歌對酒。史。正秋在斷雲殘柳。試馬郊原閒眺望,顏。問金臺可要麒麟走?魂已去,更誰守?田。天涯我已飄零久。共晨昏,棋枰茗碗,二三良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