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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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的事,何用他夾在裏面瞎起鬨?你回去告訴他,叫他少管閒事!”
“是!”七福晉辯白着:“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些什麼?
我也管不住他!”
“怎麼會管不住?”慈禧太后停了一下,用很清晰的聲音説:“就説我説的,叫他好好兒當差,將來有他的好處。照現在這樣子,我也不能放心讓他辦事。”
“是的。”七福晉把她姐姐的話,默唸了一遍,牢牢記在心頭。
等七福晉辭出宮去,又到了傳膳的時刻。清明已過,子慢慢長了,晚膳既罷,天還未黑,最無聊賴的黃昏,是盛年太后最難排遣的光陰,平常逗着冰雪聰明的大格格説些閒話,也還好過些。自從下了那道硃諭,掀起絕大風
以後,懂事的大格格固然有着無可言喻的忸怩和不安,而慈禧太后對威望驚人的親王,自命鯁直的老臣,可以作斷然處置而無所顧慮,獨於這個半大不小的女孩,總有着一種連自己都不甚捉摸得清楚的內愧,是那種深怕別人責問她:“既有今
,何必當初”的畏懼,因此,她怕見大格格的面。這一來便越發覺得孤悽了。
幸好有另一種興趣來填補她的空虛。那就是權力!夜午夢迴,首先覺到的,是要珍重自己。她可以很輕易地忘掉自己是個婦人,她
覺到自己是個“爺們”而且是“雍正爺”或者“乾隆爺”一句話可以叫一大片的老百姓張開笑臉,一句話也可以叫上百口的大宅門,哭聲震天。那多夠味?
於是,她排遣黃昏的方法就象“雍正爺”那樣,親批章奏。看那些章奏,有時就彷彿看那些恭楷抄寫的筆記小説,臂如《閲微草堂筆記》那樣引人深思。地方大吏奏報謀殺親夫等等逆倫巨案,夾敍夾議之間,措詞的輕重,引律的繁簡,在字裏行間有許多病,把那些
病捉出來,或者批示,或者面諭,讓軍機大臣照自己的意思,作成一篇煌煌告諭,她覺得是最痛快不過的一件事。
這天黃昏所看的奏摺,有一件是被指為向恭王行賄,奉旨“據實回奏”的薛煥的摺子。當然,不承認有其事是可想而知的,讓慈禧太后要考慮的是,薛煥作了“請派員審訊查辦”的要求。
這當然要準如所請,但是派誰查辦呢?如果説僅僅是薛煥和蔡壽祺之間的糾紛,至多派一個協辦大學士就可以了,但是這樣一派,豈不等於表示此案與恭王無關?慈禧太后覺得這也太便宜了恭王。想一想有個現成的人選:肅親王華豐。在親貴中,只有他以“宗人府”之長的“宗令”地位,夠資格查辦有恭王牽連在內的案子。不過華豐只能領個虛名,辦案要靠刑部和都察院,這又有顧慮了,如果不教與恭王有關的人迴避,查辦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索再給他一點顏
看!她這樣在想,隨即寫了幾個名子,第一個是管刑部的大學士周祖培,第二個是都察院之長的左都御史曹毓瑛,再以下是刑部侍郎王發桂、恩齡、副都御史恆恩,這些人在慈禧太后看,都是恭王的黨羽,必須迴避。
上諭極其認真,命令肅王與“刑部及都察院研審,務期水落石出”然後指明那些人該當迴避,而蔡壽祺與薛煥“聽候傳質”於是上諭頒發的第三天,肅王在刑部傳詢蔡壽祺和薛煥、展開審問。
奉旨審問的案子,照例先要被審的人遞親供。蔡壽祺先遞的供詞,與以前無異,説是“得諸傳聞,並無實據”但明發上諭上既有“務期水落石出”的話,而且指明某些人迴避,那就決不能含糊了事,可也不便追得太緊,所以肅王華豐覺得很為難。
好在還有刑部與都察院的堂官,除了奉旨迴避的以外,刑部尚書綿森、齊承彥,侍郎靈桂、譚廷襄,都察院左都御史全慶,副都御史景霖、賀壽慈、潘祖蔭都在會審。等被審的人退出以後,就在原地會議,研商案情。
座中除了華豐以外,就數全慶齒德俱尊。他與慈禧太后同族,姓葉赫那拉氏,字小汀,隸屬正白旗,翰林出身。照他的資望,早就應該當協辦大學士了,只以運氣不好,居官常常出亂子,升上來又掉下去,因此越發謹慎持重,不肯有所表示。
“那麼,伯寅,”華豐看着潘祖蔭説“你常有高見。替大家出個主意看看。”潘祖蔭名為副都御史,其實常川在“南書房行走”雖喜歡上書言事,卻是個極和平的人,恭王一向為他所敬重。薛煥做過他們江蘇巡撫,對於這班江蘇籍的名翰林很肯敷衍,情不錯,所以他也不肯多説什麼,笑一笑推辭:“此案自然該聽刑部諸堂的議論,我跟我們老師,”他指着全慶説:“不過敬陪末座而已。”於是刑部兩尚書,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説了些不着邊際的話。華豐看看不會有什麼結果,無可奈何地説:“那就再議吧!明天萬壽,後天仍舊在這裏問。總得想辦法,早早結了案才好。”到了下一次再審,事情忽然起了變化。蔡壽祺突然要求撤回原供,另外改遞,指出三個人來,一個是候選知縣,此刻不在京城,另外兩個是六科給事中謝增和刑部主事朱和鈞,關於薛煥行賄的情節,蔡壽祺説是聽他們説的。
“怎麼樣?”華豐指着蔡壽祺改遞的親供問。
大庭廣眾之間,誰也不敢説一句徇私的話。刑部尚書綿森接口答道:“自然把他們傳來問。”話是這麼説,實在沒有一個人願意這麼辦。於是刑部侍郎譚廷襄自告奮勇,站起身來説道:“既有本衙門的人牽涉在內,我馬上派人去把他找來。”譚廷襄是紹興人,於刑名,而且成了進士就當刑部主事,深知其中的輕重出入,因此有他去料理一切,大家都放了心。
果然,等到下午把謝增和朱和鈞傳了來與蔡壽祺對質;謝、朱兩人一口否認,説從不知有薛煥行賄之事,更沒有跟蔡壽祺談過此案。
“蔡壽祺!”華豐已經接得報告,明白其中的“奧妙”故意聲俱厲地問道:“你怎麼説?”
“這兩位不肯承認,我還能説什麼?”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就看見你三翻四覆的,一會兒一個樣子!那不存心給人找麻煩嗎?”受了申斥的蔡壽祺,既無羞慚,亦無憤慨,木然無所表示,就象不曾聽見華豐的話那樣。
這一套把戲,潘祖蔭有些看不下去,便望着譚廷襄提高了聲音催促:“看看怎麼樣結案吧!”譚廷襄向他拋了個眼,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後又由肅王向蔡壽祺問了許多話,這些話可有可無,為了表示認真,似不可無,倘是為了研審案情,則不説也罷。
天將晚,時間磨得差不多了,肅王急轉直下地作了一個結論:“所指薛煥‘挾重資而內膺重任’,既然確實審明,並無實據,那就不必再問了。不過,蔡壽祺!”他停一停問了出來:“你的親供前後不符,你自己説,該怎麼辦吶?”
“回王爺的話,”蔡壽祺很快地答道:“我想撤回,另外改遞。”
“你們大家看,怎麼樣?”在座的人誰也不表示反對,於是譚廷襄把蔡壽祺帶到刑部堂官休息的那間屋裏,給了紙筆,讓他寫同一案的第四次親供。內容很簡略,但措詞很紮實,説關於薛煥的這一案“並無實據可呈,實因誤信風聞,遽行入奏,如有應得之咎,俯首無辭。”寫完給譚廷襄,他當然很滿意,把原來的那張親供還了他,當時撕毀。到此為止,案子可以説是已經結束,但薛煥的態度忽然又強硬了,指責蔡壽祺誣告,要請肅王入奏,治以應得之罪。
“噯呀!”華豐皺着眉勸他“算了,算了,再鬧就沒有意思了。你就算看我的面子,委屈一點兒。”
“是!既然王爺吩咐,我就聽王爺的。”薛煥向華豐請了個安,接着遍揖座中,十分承情的樣子。
到了第二天,由刑部辦了奏稿,送華豐簽押,領銜呈復。這個結果原在慈禧太后意料之中,但沒有想到蔡壽祺對他所參的人,大有賠罪之意,心裏不免警惕,恭王的勢力還是不小!不過,這也要分兩方面看,倘或不生異心,謹慎辦事,那麼正要他有這樣駕馭各方的勢力,政務的推行,才能順利。
這一念之間,她算是把掐在恭王脖子上的一隻手鬆開了!不過對蔡壽祺頗為不滿,在召見文祥時便説:“姓蔡的倒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他在玩兒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