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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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件事,恭理喪儀,怕的人手不夠,把惇親王也派上,多少也好幫你們一點兒忙。”西太后不等他表示意見,便看着載垣説“馬上寫旨來看。”載垣答應着,回頭向焦祐瀛使個眼,他也不找待命的軍機章京,到殿旁朝房,一揮而就,送了進去,兩宮太后鈐蓋了“御賞”和“同道堂”的圖章,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事情就都辦妥了。
太后的話代完了,就該載垣有所陳奏。第一件事就是要處分勝保、譚廷襄一案,等講明瞭原因,載垣又説:“臣等受先帝顧命,贊稟政務、輔保幼主,事事以祖宗成例為法,別無他意。”這是解釋不是故意與什麼人為難,但東太后仍舊覺得詫異,用奏摺給太后請個安,也不過表示一點敬意,有何不可?再説,別人敬重你,你反訓斥別人一頓,這不是不識抬舉嗎?心裏這樣想着,便轉臉去看着西太后,希望她能把他們駁回去。
誰知西太后居然很平靜地説:“既然成例不許,就部議處吧!”説着,便親手在這道明發諭旨的“欽此”兩字上蓋了“同道堂”的印,順手拿了給東太后。
這不是她尊重家法,她心裏比東太后還氣,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知道勝保還有一道奏請叩謁梓宮的摺子,需要批准,所以特意有所讓步,以便在這個摺子上有話好説。
如她所預料的,載垣對於勝保的另一個摺子,建議“毋庸前來”他的理由是:“軍事要緊。況且就要恭奉梓宮回京了,不必多此一行。”
“這怕不大好。”西太后的語氣緩和,而措詞有力:“人家用黃摺子請安,部議處,要來叩謁梓宮,又給駁了回去。外頭不明白朝廷的苦心,倒象有意跟人家為難似地。如今打仗正得手的時候,士氣要緊!咱們可千萬不能做什麼教帶兵官覺得朝廷不體恤他們的事。”這一番話説得載垣啞口無言,肅順侷促不安,他覺得失策了。勝保原就有所不滿,今天西太后這番話要傳了出去,徒然又結一重怨,不智之至。
這時載垣定一定神,還要勉強分辯:“聖母皇太后見得極是。臣等不讓勝保來,無非怕在外的欽差、督撫都象他這樣子,上摺奏請,那會很麻煩。”
“什麼麻煩?”
“那時候要不準,有勝保的例子在,要準了,都來叩謁梓宮,會耽誤軍事。”這是沒話找話説,膚淺無聊的遊談,西太后微微冷笑了一下,竟似不屑答理,反倒是東太后説了句:“勝保跟別人不一樣,他是大行皇帝最喜歡的一個人,説要到靈前來哭一場,也是他做臣子的一番心意,憑什麼不許他來呢?”這又是一個釘子碰了下來,但也虧得有此一碰,才能接上話茬兒“是!”載垣慌忙答道:“臣等遵旨。”等顧命八臣退出,已到了傳膳的時候,膳桌原是分開擺的,兩宮太后因為有事商量,就吩咐在一張桌子上吃。兩人相向而坐,小皇帝打橫。這幾天他玩蟋蟀着了,有一隻由小太監建議,經他親封的“紫頭長腿無敵大將軍”是他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愛將”不知怎麼,不思飲食、毫無鬥志,似乎是害了病的樣子,小皇帝正責成張文亮“趕快把它治好”此時急於“親臨視疾”所以匆匆忙忙扒完一碗飯,吃了兩塊
糕,又喝了半碗湯,一溜煙走了。
兩宮太后等小皇帝離了桌,才能靜下來談話,談的是如何傳懿旨,讓各宮妃嬪,先行回京,主要的難題是要決定什麼人應該先走,什麼人可以暫緩。
東太后除了一個人以外,其他一無成見,這個人就是麗妃。
“麗妃跟咱們一起走。”東太后以一種裁斷的語氣説“她身子不好,又帶着大格格,要多照應照應她。”這話自然是西太后不愛聽的,但她決不肯在這些小事上與東太后生意見,所以很快地表示同意。
“至於別的人,我看,”東太后沉了一下説“問問她們自己吧,誰願意先走就先走。”這是個好辦法。於是等用完了膳,隨即吩咐敬事房傳諭各宮,結果所得到的反應,大出兩宮太后意外,沒有一個人願意先走,異口同聲的回答是:“該當伺候兩位太后,一起回京。”
“那怎麼辦呢?”東太后皺着眉問。
“我看,不是沒有人願意先回去,是子太倉促了。”西太后算是看出了真相。
“實在也不必這麼急!”東太后是最肯體恤人的,皺着眉説“到熱河快一年了,這兒簡直也就是一個家了,那能説搬就搬。唉…。”這一聲長嘆之下,有着對於什麼人深表不滿而不肯説出口來的意味。西太后自然明白,這個人必是肅順,心裏在想:你也知道肅順可惡了吧?
但是,她口中所説的,卻又是一套:“姐姐,你如果覺得可以讓她們晚一點兒走,那,明天你就跟肅六他們説一聲兒吧!”這話使東太后大為詫異,每次召見八大臣,不都是你一個人拿主意,告訴他們如何如何?為什麼這話又要別人來説呢?自己這樣發問,卻説不出口來,只怔怔地望着她。
於是西太后又説了:“也不是為別的,每一次都是我駁他的回,我做惡人的次數太多了,怕肅六真的跟我頂撞,我得顧咱們的身分,還能在那兒跟他拍桌子嗎?所以還是我自己忍着點兒,姐姐,你跟他説好了,他聽你的話。”
“妹妹,你這話可不對了!”東太后不知她的誤會從何而來,只想着要趕快解釋“咱們倆,分什麼你啊我的?肅六能聽我的話,當然也能聽你的話。就是他要記恨,也決不能記你一個人。”
“話是不錯。可是他們不會這麼想。”
“會怎麼想?是在想,凡事都是你有意跟他們為難嗎?”西太后苦笑了:“姐姐,誰象你那麼忠厚呀?”
“如果他們真的要這麼想,我明兒個要跟他們説一句話,這句話一説,就全明白了。”
“姐姐!”西太后等了一會,見她未説,只好追問:“你倒是要説句什麼話啊?”不説話自然是有所躊躇。她對自己要説的這句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些,覺得應該重新考慮。但不住西太后盡拿敦
的眼光盯着她,終於原封不動地説了出來:“我要告訴他們,你的話也就是我的話。諭旨、批答不是兩顆印嗎?那當然就是兩個人的責任。”這是對西太后全力支持的表示,她心裏不免得意,三言兩語就換來如心如意的好處,然而也不免可憐她太老實,竟是如此容易受人擺佈。
因此,她覺得自己也應該特別有所表示:“既然姐姐這麼説,我照你的意思辦就是了。明天我跟肅六他們説。你説,讓她們什麼時候走啊?”
“這…,”東太后想了想説“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合適?讓雙喜去打聽打聽,得有幾天的子,才能把行李料理好?”於是雙喜受命去訪問各宮,同時又接到特別指示,去看看麗妃的情形。每到一處,無不聽到怨聲,太監宮女,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大罵肅順不通人情,見了雙喜,知道她是兩宮太后面前的紅人,紛紛訴苦,要求至少過了八月半,最好是二十開外動身。
銜命遍訪六宮的雙喜,早知兩宮的本意,成竹在,落得擺擺架子,顯顯手面,所以每遇拜託她向兩宮進言,寬限
期時,她總是很神氣地答道:“好吧,我跟兩位太后去回。
看主子賞不賞我這個面子?”於是總有人又這樣説:“那還用説嗎?誰不知道你是兩位太后面前,言聽計從的大紅人兒?只要有你一句話,準成!”
“那也走着瞧吧!”就這樣,雙喜大模大樣地一處一處走過去,最後到了麗妃宮裏,靜悄悄地聲息不聞。等咳嗽一聲,便有個宮女叫福兒的,跑了出來,口便問:“雙喜,你來找誰呀?可不是找你幹兄弟吧?他給派到別處去了,你不知道嗎?”太監和宮女喜歡結幹兄妹,乾姐弟,原是由來已久的習慣。麗妃宮中有個小太監,遇見雙喜,總是巴結着叫“姐姐”但雙喜看不上他。於是就有人笑那個小太監“癩蛤蟆想吃天鵝
”這話傳到雙喜的耳朵裏,氣得一天不曾吃飯。自然也最恨人家把她跟那小太監扯在一起。
因此,這時聽見福兒冒冒失失地開玩笑,頓時把她那張一路受了恭維,得意洋洋的俏臉拉了下來,一雙金角眼一瞪,罵道:“你胡説八道些什麼?看你這個勁兒,少在我面前擺!
我又不是你的什麼幹兄弟,乾哥哥。”福兒一則知道是自己的錯,再則也不敢得罪雙喜,捱了頓臭罵,只得陪着笑,訕訕地問:“那麼你找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