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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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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是找你!你不配!我告訴你,我奉東宮皇太后懿旨,有話跟你主子説。你能替你主子擔得下來,我就把話告訴了你,馬上就走,省得惹你們討厭。”這一説把福兒的臉都嚇黃了,慌忙告饒:“雙喜姐姐,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跟你胡説八道了。再要説,就讓我嘴上長個疔!”

“哼!你也知道你自己是胡説八道?你們這兒胡説八道的人多着呢!主子寬厚,縱容成你們這個樣子。不是喝酒,便是賭錢,輸了就偷,再不然就是嚼舌頭,些沒影兒的話來糟蹋人!”雙喜越説越氣,狠狠地又加了一句:“趕明兒索等我回明太后,一人一頓板子,都給攆了出去,也讓你們主子少生一點兒氣!”罵完了也不理福兒,管自己掀起簾子進了屋,恰好看到麗妃從裏面出來,便定定神先請了一個安,抬眼看時,數天不見的麗妃,越發憔悴了。

“雙喜!”麗妃問道:“你在跟誰鬧口舌呀?”

“是福兒。説話好沒有道理。”

“別理她們。”麗妃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説:“你忙得很,今兒來,必是有話説?”

“是啊!太后讓我來看看麗太妃。只怕回頭太后自己還要來。”

“啊,那不敢當。我到太后那兒去吧!”説着摸一摸臉,是要重新梳妝的樣子。

雙喜便走過去揭開覆在鏡子上的錦袱,上面薄薄一層灰,可以想象得到,麗妃已好幾天不曾用過鏡子了。

自從大行皇帝崩逝,麗太妃自殉遇救以後,她就象變了個人似地,常常可以整天不説話,宮女問她,也只是報以茫然的眼。原來就怕煩囂、喜清靜,現在越發厭煩有人在她眼前,所以宮女不奉呼喚,就聽進了她的聲音,也不去理她。這時在窗外看見雙喜在替她們代為伺候,才不能不趕了進來當差。

等打來臉水,扶着麗太妃坐下,她指着妝台旁邊的一張凳子對雙喜説:“你也坐!”

“那有這個規矩?”雙喜笑着回答。

“你是客,跟她們不同。你坐着,咱們説説話。”一面説,一面去拖雙喜的衣服。

聽她這樣説,雙喜才請了個安,在一旁坐下。映着北窗的光,細細打量着麗太妃,心裏喝聲採:真是個美人兒!那細膩得如象牙似地皮膚,黑得象漆一樣的頭髮,以及那一雙顧盼之間,懾人魂魄的眼睛,都不是一時的憔悴所能改變得了的。但是,雖美何用?只不過徒遭妒嫉而已。

正這樣想着,忽然聽得有詩的聲音“誰呀?”她不由得問“這麼放肆!”有個宮女拉一拉她的衣袖,向窗外一指窗外一架鸚鵡,正學着麗太妃的聲調在長:“爭傳婺女嫁天孫,才過銀河拭淚痕!但得天家千萬歲,此身何必怨長門?”怪腔怪調,那煞有介事的樣子,惹得雙喜笑了:“你這個小東西,越來越鬼了!你也知道詩?”雙喜一面笑罵着,一面轉臉去看麗太妃。這一看笑容頓斂,只見剛擦了一把臉的麗太妃,淚痕宛然,那不知名的幽恨濃濃地都堆在眉尖上。

別的宮女相顧無語,雙喜卻忍不住相勸:“怎麼又傷心了?麗太妃,你千不看,萬不看,看在太后的分上,太后只一提起來就發愁,怕麗太妃老這麼傷心,於身子不好。”不説還好,一説越發勾起她的傷心“也是為了太后,倘不是…。”説到一半,她説不下去了,拿塊熱巾捂在臉上,好久才拿下來,眼淚雖已止住,眼圈卻紅得很厲害。

那頭白鸚鵡倒又在長了:“銀海居然妒女津,南山仍錮慎夫人;君王自有他生約,此去惟應禮玉真。”這一次雙喜已打算好了,趕緊打岔問道:“唸的是什麼詩呀?”麗太妃搖搖頭,然後又説一句:“等幾時閒了,我跟你慢慢兒説。其實,我也不太懂,這都是大行皇帝在的時候喜歡唸的詩。”

“我明白了,是大行皇帝常常念,這小東西聽會了?”

“倒不是從大行皇帝那兒學的。”有個宮女接口説了這一句。

然則這是麗太妃最近常唸的兩首詩,總有番意思在內,那是什麼呢?雙喜起了好奇心,想着得找個人把這兩首詩講一講才好。

那頭白鸚鵡也怪,不知它何以竟能記得那麼多詩,這時倒又在唸了:“豆蔻梢頭二月紅,十三初入萬年宮,…。”剛只兩句,雙喜瞥見麗太妃又有傷心的模樣,便驀地站起來一拍手掌,喊一聲:“咄!”把鸚鵡的“雅興”給打斷,然後轉身過來,勸麗太妃。

正搖着手,還未開口,外面朗聲宣報:“母后皇太后駕到!”於是麗太妃慌忙拭一拭淚痕,一面起身,一面不安地説:“喲!我這副蓬頭垢臉的樣子,可怎麼見駕啊?”雙喜動作捷,取過一把黃楊木梳,先替她把頭髮捋一捋平,可是來不及戴上“兩把兒頭”東太后已經踏了進來。

麗太妃先面請了個安,接着便奉太后上坐,待行大禮。

“不用,不用!”東太后指着麗妃的卧房説“我到你屋裏坐坐!”雙喜聽這一説,便先趕過去打起簾子,東太后一進屋,在北窗下大行皇帝常坐的那張“西洋梭化椅”上坐下,麗太妃跟了進來要磕頭,讓她止住了。

“雙喜呢?”

“奴才在這兒伺候着哪!”雙喜嬌滴滴地在門外答應了這一聲,隨即也掀簾進屋。

“你倒好!讓你出來辦事,一去就沒有影兒了。”雙喜有意要顯一顯她在東太后面前的得寵,毫不在乎地笑道:“我正伺候麗太妃,等梳妝好了,要過去請安,誰知道你老人家等不及,倒攆了來了。”

“也不是我等不及。”東太后看着麗太妃説道:“我想一想還是不要你上我那兒去的好,省得見了面,有人不痛快,給冷臉子你看。有兩句話,還是我自己來跟你説吧。”這是指西太后,一見了麗太妃,總是冷冷地愛理不理。太后如此體恤,她又、又酸楚,強忍着眼淚答道:“太后的恩典,天高地厚,只怕我今生報答不盡了!”

“你別這麼説。”東太后的語氣極平靜“我也不是對你特別好。對你好,也只能擺在心裏,宮裏這麼多人,不能讓人説我偏心。只是大行皇帝臨終之前,一再囑咐,要我好好兒照應你。你也該想着他身後還不放心你,自己當心自己的身子。象駕崩的那一天,你生了那麼個拙主意,萬一發覺得晚了,一口氣接不上,你倒是落了個殉主的美名兒,叫我將來可怎麼有臉見大行皇帝?”這一番話責備得很嚴,麗太妃十分惶恐,雙膝一跪,漲紅了臉説:“太后教訓得是。從今以後,我一定時刻記着太后的話。”

“對了,這你算是明白了,起來吧!”東太后極欣地説“我還告訴你一句話,你帶着大格格,九月二十三跟我一起回城。這一趟回去,也跟來的時候差不多,路上也舒服不到那兒去。你趁早把身子養養好,才吃得了這一趟辛苦。”

“是!”麗太妃站起身問:“太后喝什麼?我這兒還剩下一點兒好‘碧螺’,沏了來你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