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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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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説:“這樣,已經深盛情了,那裏還敢勞駕?”他又問:“兩宮什麼時候到的?”

“下午兩點鐘。”袁世凱答説:“皇太后曾提起王爺,説是本不忍再累王爺跋涉一趟,不過京裏的情形,非問問王爺不可。”

“皇太后無非擔心洋人,怕他們有無禮的要求,其實是杞憂。”

“有王爺在京主持一切,當然可以放心。不過,聽皇太后的口氣,似乎對宮裏很關心。”

“喔!”慶王很注意地“説些什麼?”因為有其他官員在座,袁世凱有所顧忌,答非所問地説:“王爺一定累了!請先更衣休息,世凱馬上過來伺候。”

“好!好!”慶王會意“咱們回頭再談。”等袁世凱告退,時將入暮,隨即有一桌燕菜席送到行邸。慶王吩咐侍衞,請榮祿、王文韶、袁世凱一起來坐席,但隨即又改了主意,只請了袁世凱一個人。

這為的是説話方便,慶王要問的是慈禧太后緣何關心宮?於是袁世凱將得自傳説的一件新聞,悄悄説了給慶王聽。

據説,慈禧太后從開封啓駕之後,經常夜卧不安,有幾次夢魘驚醒,徹夜不能閤眼。起先,宮中對此事頗為忌諱,沒人敢提一個字,這幾天才漸漸有人,説是慈禧太后常常夢見珍妃。

夢見珍妃而致驚魘,當然是因為夢中的珍妃,形象可怖之故。有所思,夜有所夢,由於近,記憶深,所以慈禧太后才會夢見珍妃,而一夢再夢,無非咎歉甚深,內心極其不安之故。慶王在想,消除不安,唯有補過,拳禍中被難的大臣,已盡皆昭雪,開復原官,然則何嘗不可特予珍妃卹典?安死者,不正就是生者的自之道嗎?

想停當了,便即説道:“如果太后問起,我自有話回奏。

庭,你還聽説了什麼沒有?”

“還有,聽説太后當初只帶了瑾妃,沒有帶別的妃嬪,不無歉然。這趟回宮,很怕有人説閒話。王爺似乎也該有幾句上慈衷的話。”袁世凱緊接着説:“宮闈之事,本不該外臣妄議,而況又是在王爺面前。只是愛戴心切,所以顧不得忌諱了!”

庭,你不必分辯,你的厚愛,我很明白。提到只帶瑾妃…。”慶王奕劻説到這裏,突然頓住。他本想告訴袁世凱,慈禧太后帶瑾妃隨行,並非有愛於瑾妃,相反地,是存着猜忌之意,才必須置之於肘腋之下。就如他的兩個女兒,慈禧太后帶在身邊,是當人質,若以為格外眷顧,豈非大錯特錯?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就眼前來説,簾眷復隆,則又何苦再提令人不怡的往事。這就是他話到口邊,復又咽住的緣故。

見此光景,袁世凱自然不會再多説。他要説的話還多,此刻先提一件很要緊的事“王爺,”他説“從恭王下世,親貴中全靠王爺在老太后面前説得動話,無形中不知道讓國家、百姓受多少益處。此番迴鑾,督辦政務,有許多新政開辦,王爺忙上加忙,世凱可有些替王爺發愁呢!”前面那段話很中聽,最後一句卻使慶王不解。

“喔,”他率直地問:“庭,你替我愁些什麼?”

“事多人多應酬多。不説別的,只説太后、皇上三天兩頭有賞賜,這筆開銷頒賞太監的花費就不小。”這一説,説中了慶王的痛癢之處,不由得大大地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很起勁地説:“這話你不提,我也不便説。既然你明白我的難處,我就索跟你多談一點苦衷。我管這幾年總署,可真是把老本兒都貼完了!外頭都説總理衙門如何如何闊,這話不錯,不過闊的不是我,是李少荃、張樵野,不是他們人都過去了,我還揭他們的舊帳,實在是有些情形,為局外人所想象不到。總理衙門的好處,不外乎借洋債、買軍火器械之類有回扣,可是有李少荃、張樵野擋在前面,你想有好處還輪得到我嗎?”以親王之尊,説出這樣的話來,若是正人君子,必然腹誹目笑,而袁世凱卻是欣喜安。因為這不但表示慶王已拿他當“自己人”所以言無顧忌,而且慶王的貪婪之,自暴無遺,只略施手段,怕不把他降服得俯首帖耳,唯命是聽。

可是在表面上,他卻是微皺着眉,替慶王抑鬱委屈的神情“怪不得從前恭王不能不提門包充府中之用!”他説:“不過,恭王的法子,實在不能算高明,局外人不説恭王無奈,只説他剝削下人。如今王爺的處境與恭王當年很相象,等世凱來替王爺好好籌劃出一條路子來。”

“那可是承情不盡了。”話雖如此,袁世凱卻不接下文,這是有意讓慶王在心裏把這件事多繞幾遍,好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體認到,這件事對他是如何重要?

果然,慶王每想一遍,心便熱一次,恨不得開口動問,他打算怎麼樣替自己籌劃?袁世凱看看是時候了,始將籌思早的辦法説了出來。

“北洋的經費,比起李文忠公手裏,自然天差地遠,但也不能説就沒有騰挪的餘地。如今北洋的局面,好比式微的世家,誠不免外強中乾,不過江南有句俗語‘窮雖窮,家裏還有三擔銅’,不説別樣,只説北洋公所,在京裏,在天津,空着的房子就不知道多少,倘能加意整頓,不能奏銷的額外用度,就有着落了!”袁世凱略停一下,用平靜但很清晰的聲音説:“以後,王爺府裏的用度,從上房到廚房都歸北洋開支好了。”

“什麼?”慶王問一句:“庭你再説一遍。”

“以後,王爺府上的一切用度,不管上房的開銷還是下人的工食,都歸北洋開支,按月送到府上。”有這樣的事?那不就象自己在當北洋大臣嗎?事情太意外,慶王一時竟不知何以為答了。

“王爺如果賞臉,事情就這樣定局。”

“是、是!多謝,多謝!不、不!”慶王有些語無倫次地“這也不是説得一聲多謝就可以了事的!總之,庭,有我就有你!”當然,如果他想享受這一份“包圓兒”的供給,就非支持他當直隸總督北洋大臣不可,這是再也淺近不過的道理,慶王自然明白。袁世凱為了表示他説話算話,即時便有行動,一面起身道謝,一面取出一個早備好了的紅封袋,封面上公然無忌地寫着“足紋一萬兩”雙手捧了過去,口中説道:“請王爺留着賞人!”凡是對親貴獻金,都説“備賞”已成慣例,不過手萬金的大手筆,實在罕見。慶王將紅封袋接在手中,躊躇了一會説:“‘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我亦不必多説什麼了!”第二天,慈禧太后兩次召見慶王。第一次有皇帝在座,有些話不便問,第二次“獨對”殿外只有李蓮英在伺候,不妨細談宮中的情形。其實,慈禧太后所知道的情形已經不少了。宮中雖有文宗的兩位老妃,而論位號之尊,有穆宗的敦宜榮慶皇貴妃,亦就是同治立後時,慈禧太后所屬意的刑部侍郎鳳秀之女,但“當家”的卻是瑜貴妃。

瑜貴妃亦是穆宗的妃子。同治十一年大婚,先選後妃,次封兩嬪,瑜貴妃即是其中之一。自穆宗因“天花”崩逝,慈禧太后所恨的是皇后阿魯特氏,所寵的是初封慧妃的敦宜皇貴妃,而所重的卻是今已晉位貴妃的瑜嬪。因為她知書識禮,極懂規矩,而且賦淡泊,與人無爭。誰知德之外,才具過人。當兩宮倉皇出奔,宮中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夕以淚洗面,幸虧瑜貴妃鎮靜,身而出,指揮太監,分區守護宮門,又撫各處宮眷,力求安靜。以後聯軍進京,大內歸軍管轄,一切涉,都由瑜貴妃主持,內務府大臣承命而行,處理得井井有條。宮中不致遭到兵災,而且居然能保持皇室的尊嚴,瑜貴妃的功勞,實在不小。

因此,慈禧太后不但對她更為看重,而且也存着畏憚之意,召見慶王,首先便問到她的意向態度。

“當時的情形,大家都是親眼看見的,洋人進了城,宮裏都不知道。頭天晚上召見軍機,只剩下王文韶、趙舒翹兩個,要車沒有車,要人沒有人,赤手空拳,怎麼能帶大家走?可是,説起來總是我做當家人的,丟下大家不管。其實,我們孃兒倆吃的那種苦,別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倒還不如她們在宮裏還好些。”慈禧太后略停一下又説:“我想,別人不明白,瑜貴妃總應該體諒得到吧?”

“是!”慶王答説:“瑜貴妃召見過奴才兩次,每次都是隔着門説話,奴才這次來接駕之前,還特為請見瑜貴妃,請示可有什麼話讓奴才帶來?瑜貴妃吩咐:‘你只面奏老佛爺,寢殿後院子,我特別派人看守,一點都沒有動!’”這話旁人不解,慈禧太后卻能深喻,而且頗為欣。原來在長宮與樂壽堂的後院,慈禧太后埋着幾百萬的現銀,瑜貴妃説這話,即表示這批銀子毫未短少。

由此可見,瑜貴妃是一片心向着太后,這更值得嘉許。慈禧太后心想,回宮以後,自然沒有人敢當面發怨言,可是私下竊議,亦最好能夠抑止。這還得靠瑜貴妃去疏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