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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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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福海著煙來回邁開山步,架起膀子豎起眉,真能吼兩句天州梆子。龍福海啊龍福海,你還真有些了不起,他壓著興奮說了一句不算道白的道白。馬立鳳也便興奮著一張鵝蛋臉趕回來了。龍福海問:“安排好了?”馬立鳳掠了掠頭髮:“這你放心,我肯定安排得滴水不漏。你要吹什麼牛,就開始吧。”馬立鳳很有彈地坐在沙發上顛了顛,又伸出手:“不行,今天我也要破一下規矩,在外面一支菸。”龍福海哈哈大笑,出一支菸拋給她。馬立鳳站起拿了打火機點著,噴出煙來:“今天這會真叫開市大吉,會一開完,羅成黑著臉就走了。”龍福海仰在轉椅裡哈哈大笑:“此一時彼一時,他沒想到今天被合圍了一下,天州的天下到底是固若金湯,不容他來瞎折騰。”馬立鳳說:“這皮副部長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話三曲六折一下東一下西,說出來句句都在理,說咱們咱們沒可反駁的,說羅成更把他說得找不著北。”龍福海笑著一擺手:“皮副部長大面上是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其實,那傾向咱們早就心領神會了。”馬立鳳說:“今天許懷琴和龔青璉殺出來殺得實在是好。”龍福海說:“這都是我事先特意撥拉過的人頭,是我準備好的兩個子。”許懷琴和龔青璉這時就到了。龔青璉坐下第一句話就說:“我們的秘書長都破例上班菸了,我也要求獎賞一支。”龍福海又喜氣洋洋地拋了一。龔青璉半空接住,拿過打火機點著了:“今天這會開得很明朗。”許懷琴跟著進來,半長的黃白臉穩穩地浮著笑,坐下說:“今天這會開得還行吧?”龍福海指點江山很有架勢地彈了彈煙:“今天的會開得不錯,二位起了很大作用,功不可沒。”龔青璉滿臉放光地說:“這種會上只要有一兩個人說話到位,氣氛就定了。”龍福海知道眼前這二位在歡天喜地邀功請賞,便著實誇獎了幾句:“幹部要在關節眼上看水平,鋼要放在刀刃上試軟硬,今天真槍實彈一干,誰是真誰是假,誰是優誰是劣,可就涇渭分明嘍。”門開了,賈尚文探進一張胖臉,龔青璉略停住手舞足蹈。龍福海寬宏大量地伸手招呼賈尚文坐。賈尚文扶了扶眼鏡:“我剛送他過那邊。”一屋人便都知道,他是說送羅成到市政府樓。賈尚文稍有些踏生地坐進這個原本喜氣洋洋的場面裡,一屋子火鬧的說笑顯出一些裝虛做假來。龔青璉、許懷琴、馬立鳳全都覺得賈尚文來得不是時候,賈尚文也覺出硬進來的尷尬,坐在那裡搭訕著找話。倒是龍福海宰相肚裡能撐船,指著賈尚文:“你覺得今天這會開得怎麼樣?”賈尚文在會上態度曖昧,現在便為曖昧付出代價,解釋道:“我沒想到今天會開門見山進入實質,完全沒有思想準備。”龍福海哈哈笑了:“尚文今天是反應遲鈍了一些,不像懷琴、青璉銳。”賈尚文連連點頭說是。龍福海又大手一揮:“大器向來晚,想表現完全來得及,有的是機會。”賈尚文撐住自己說笑了幾句,最先告辭走了。

許懷琴、龔青璉又都開始說笑,熬一個最後走最近乎。

許懷琴熬不過龔青璉,站起說:“回家去。”龍福海指著她說:“皮部長不讓我們常委和他套近乎,可你這個表妹多看望表哥還是應該的。”許懷琴一笑:“這我知道。”剩下龔青璉又像喝多了一樣手舞足蹈了一番。龍福海給了他兩句最獎賞的話,什麼咱們青璉果然年輕有為出手不凡,以後真正是天州的棟樑之材之類。龔青璉知道,他絕沒有熬走馬立鳳的資格,倒是怕馬立鳳對他討嫌,舉著煙說:“我再完這半截煙,就算講完了。”龍福海很家長地一笑:“今天得讓你講個夠。”龔青璉知道自己留得差不多了,摁滅菸頭,很瀟灑地踏響皮鞋,站起來走了。

龍福海一拍桌子站起來:“現在輪著咱倆吹吹牛了。”他看了看沒關嚴的裡間屋門,馬立鳳說:“我已經讓秘書都下班了。”龍福海點點頭,在屋裡趟了幾步,往窗外看了一眼:“你過來看看,這個賈尚文怎麼現在才下樓哇?”馬立鳳過來一看,賈尚文從市委樓出來,心事重重地往市政府辦公樓走。馬立鳳說:“他可能是耗了一會兒,想等走許懷琴、龔青璉,再進來和你說兩句。”龍福海居高臨下指著說:“你看他,走得彎塌背的,他今天可真是有點後悔莫及,背上包袱了。”馬立鳳說:“我看你對他還招降納叛的。”龍福海說:“該難受他一下,也要難受他一下。該籠絡他,還要籠絡他。”許懷琴穩穩地走出了辦公樓,一輛車立刻滑過來,在她身邊停下,她拉門上車走了。龍福海說:“這個許懷琴做事向來穩當,關鍵時候又最可靠。”馬立鳳說:“她怎麼也才下樓?”龍福海說:“她向來要回辦公室,自己收拾辦公桌,自己鎖屜,鎖了,臨走也要再檢查,最後才四平八穩走呢。”接著就看見龔青璉神采飛揚地大步出了辦公樓,自己拉開一輛車門,開上走了。龍福海說:“這傢伙不用司機,玩兒的是新派。”而後又接著說:“這樣站在樓上看下邊,隨你指點隨你看,就叫居高臨下。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頭都擺成這樣,他們看不見你,你能看清他們,這就做到統觀全局,心中有數。”他又指了指大院草坪上飛翔起落的鴿群:“這鴿子也看慣了,只要不想它是羅成的風景,通吃過來,就都是我龍福海的燦爛了。”龍福海一擺手轉過身:“現在,我來給你講講今天開會的道道。龔青璉今天講的一句話很對,天下有一種會,無論是十個人百個人參加,大多數人都可能很難張嘴,今天這個會要決定羅成的命運,當著羅成的面,大多數人不容易說出一個是字或一個否字,這種大多數人張嘴難的會,只要有一兩個人打前鋒,堅決表一種態,就可能以一頂十以一頂百,決定整個會議走向。這我事先就有謀想了。掰著人頭算,孫大治很可能是騎牆站幹岸。賈尚文你說他七分站我這邊三分站羅成那邊也好,六分站我這邊四分站羅成那邊也好,會抹稀泥。這種時候一句話要羅成的命,誰都知道不能隨便吐字。我自然不便張嘴,我和羅成一比一擺在那裡,我又是第一把手,要代表全局。你我的關係今天也要避嫌,咱倆跟著附和一種意見可以,帶頭髮表意見不行。算來算去,一個許懷琴是能致羅成死命的釘子,還有一個龔青璉我已經明確許諾他以後當市委常務副書記。利益使然哪,這一下不就是快刀出鞘,殺得羅成人仰馬翻了嘛。許懷琴和皮定中是表兄妹,我早就知道,今天才和你們點明。龔青璉和紀簡明又是一個姨父一個外甥,龔青璉站過來,紀簡明就站過來了。再加上咱倆,常委內十個常委已經五個人一邊倒了。孫大治、賈尚文就算是中立,七個人去了。範人達、蔣政和最多不說話,九個人去了。剩下羅成一個人不坐在那裡黑臉,還能幹什麼?”馬立鳳說:“事情也變得真快。半年前羅成剛來時,賈尚文和羅成最對立。現在賈尚文在中間忽悠開了,龔青璉倒和羅成對著幹了。”龍福海坐在轉椅裡轉了一派江山遼闊:“我剛才不是講了嗎?利益使然。三國開篇就講,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賈尚文原來一門心思要當市長,羅成頂了他的坑,他肯定和羅成勢不兩立,可是,眼看著半年時間過去了,羅成這個蘿蔔好像栽在這兒一時半會拔不掉了,那他也得適應形勢另謀思路。龔青璉呢,原來我沒有想到要這麼重用他,半年來形勢變著,我發現以後把他提上來當常務副書記最合適不過,他看出我真要這樣安排,可不是死心塌地跟著幹?你要記住,過河踩石頭踩著一塊是一塊,這塊活了換腳踩另一塊。這話你平時也說,可在關鍵時候要做得不溫不火恰到好處,那還真要老謀深算才行。”馬立鳳畢恭畢敬:“你這兩步棋確實走得到位。”龍福海敞懷大笑了,笑完揹著手站起來,來回走了幾趟開山步,站住說:“對皮定中這個人,一定注意不要搞小動作,明裡要對他百分百公事公辦,暗裡對他多加照顧。他對天州的事不帶一分利害關係,全在他的觀點,要想方設法影響他的觀點。這個人要是形成一種看法,就會一是一二是二對夏光遠去說。他要在羅成這個名字上打個叉,羅成就算完了。天州從此太平無事。”馬立鳳點頭說明白。

龍福海一揮手:“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飯了,坐你開的車轉轉,然後到天州賓館吃一點,別碰上皮定中他們就行。”馬立鳳說:“我早就這樣安排了,兩個司機都放走了。”兩人準備起身離開辦公室,孫大治來了,說有重要事報告。

龍福海看出孫大治想和他個別談,讓馬立鳳先去備車。

龍福海和孫大治站著就把話談了。孫大治臉上一派鄭重,他說:“黑槍案件有重大進展。”龍福海對這個今天在會上目光閃爍不定態度也閃爍不定的副書記本來有點半矜持半冷淡,這一下重視了,問:“什麼情況?”孫大治說:“那兩個開黑槍的嫌疑人不是在福建被毒死了嗎?”龍福海點頭“啊”孫大治說:“現在毒死他們的犯罪嫌疑人被抓了,是又犯案時被福建公安抓的。”龍福海警覺地問:“誰?”孫大治說:“不是天州人,但基本可以斷定是馬大海馬小波指使去下的毒。”孫大治扶了扶眼鏡接著說:“據掌握的情況,那兩個被毒死的人曾經打電話找過馬立鳳。”龍福海知道問題嚴重了:“這個情況現在都誰知道?”孫大治說:“我剛向您一個人彙報,羅成那裡我都沒談。”龍福海轉了轉眼珠,眯起眼略點了點頭。孫大治說:“馬大海馬小波已經跑了,不知去向。”龍福海又點了點頭:“這事先不多談了,你獨自相機處理吧。常委會這邊還有許多中心工作,又要配合調查組調查,就不再分散任何人注意力了。”孫大治點頭說好。

龍福海一上車,馬立鳳問:“孫大治什麼事神不對?”龍福海說:“沒有什麼。調查會上他站了個騎牆,這是看看形勢不對,湊巧又有一點重要消息,算是送個見面禮表表忠心。”馬立鳳問:“什麼重要消息?”龍福海點著了煙,看著窗外炎熱的街道,眯著眼沒說話。馬立鳳問:“怎麼這麼難張嘴啊?”龍福海了兩口煙說:“告訴你怕你沉不住氣。”馬立鳳說:“這樣大好形勢,還有什麼沉不住氣的?”龍福海說:“那兩個打黑槍的在福建被人毒死,你知道是被誰毒死的嗎?”馬立鳳一下靈了,她睜大眼看著龍福海,搖了頭:“確實不知道。”龍福海說:“你說不知道,有可能不知道。這個人現在被抓了。”馬立鳳立刻將車靠到路邊停下:“到底怎麼回事?”龍福海眯著眼看著前面說:“這不是個天州人,在福建又犯案被抓了,據說是你兄弟倆派去下毒的。孫大治說,你兄弟倆現在已經跑了。”馬立鳳整個回不過神來,好一會兒說:“我說他們怎麼給我留言,說是去外地做生意。”龍福海說:“你對他倆的作為不清楚吧?”馬立鳳搖頭:“不清楚。”龍福海擺了擺手:“開車吧,不清楚就是不清楚。現在你要穩住心,把這一輪舉報信調查配合下來,有龍福海在,就有你在,別的不要多想也不要多管。”三龔青璉很有些風得意。

他來到天州賓館,省調查組皮副部長第一個找他個別談話。一進賓館大門,遇到羅成正和一群外商握手話別,龔青璉與他打了個照面。他一指樓上告訴羅成,皮副部長找他。羅成百忙之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龔青璉臉上居然漾出親熱:“我的觀點很坦率,常委會上說什麼,個別談話還是什麼。你相信我是按著事實按著道理來的,你的工作魄力我還是很佩服的。”羅成顯然不拿這話當話,點點頭就走了。龔青璉笑著一聳肩,表明自己大方磊落,便瀟灑地邁開長腿往樓上去。有電梯他沒上,一步兩三個臺階,幾下就到了二樓。摁門鈴,聽請進,推門入了皮定中下榻的房間。

皮定中這次帶來的調查組成員有兩個處長、兩個秘書,兩個處長同一個秘書開始和常委以外的天州幹部調查談話,他本人帶著一個秘書開始和市常委單獨談話。皮定中坐在客廳沙發上,顯得比在會上隨和,臉上浮著又溫和又嚴肅的微笑,他說:“你在常委會上開始實質討論以後,第一個發言,今天我也找你第一個談話。”龔青璉坐在那裡點著頭,睜大了眼睛神采奕奕面對談話。

秘書小苗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姑娘,長著一張橢圓娃娃臉,膝蓋上放著筆記本。

龔青璉略想了想,開始了他的講述:“我剛才在下面遇見羅成,就對他表示,我的觀點是坦率的,會上談個別談一個樣。我覺得對羅成的匿名舉報信主要是代表了一些幹部的不滿意見,當然作為一般幹部,他們不可能瞭解天州工作全貌,反映事實會有這樣那樣出入,但是所提意見有合理傾向,羅成同志應該反省。這次皮部長來了,我想這個反省就能夠順利完成了。”龔青璉當然沒有愚蠢到把皮定中稱為皮副部長。

在政界,這個“副”字可以不當著本人說,但絕對不能在稱呼中出現。

皮定中略停了停問:“看這封舉報信,口氣很大,對天州市常委層次的事情好像也很悉,你覺得它會是很一般的幹部寫的嗎?”龔青璉伸著雙手,做著很有表現力的手勢說:“舉報信肯定不是常委班子內的人寫的,這一點我逐個分析過,也肯定不是市政府那邊幾個副市長寫的,所以,可以肯定它不是天州市高層的作品。”皮定中眯著菩薩眼:“我昨天一到天州,和賓館的工作人員還有幾個司機市民閒聊,發現羅成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錯嘛。”龔青璉說:“羅成確實抓了幾件實事,這是一般行政長官上任後都要燒的三把火。獲得老百姓暫時叫幾個好不是太難,你看很多地方一些貪汙受賄被殺頭的官員,一上任也頗搞了些形象工程獲得一方叫好。深入考查干部,不能只看這一點。”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跟皮部長說這些,有些班門斧,牛頭不對馬嘴了。”皮定中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多慮:“你們都該有個思想準備,我找你們個別談話,都要針對你們的傾向提出對立的意見。和你談話,就要提出和你的陳述對立的問題。”龔青璉一伸雙手:“這我明白。”皮副部長又問:“你個人和羅成有什麼恩怨?”龔青璉說:“我個人跟他毫無恩怨,過去不認識,他來了,我和他沒有任何利害上的衝突。像其他幾位副書記,可能和他會有這種或那種平分秋的矛盾,這一般領導班子內常有的。我只是個普通常委,是在他們這個層次之外的。”皮定中審視地看著龔青璉:“那龍福海和羅成呢?”龔青璉說:“他們一二把手之間,據我所知,有一些緊張。這些,相信皮部長比我還了解。我從不介入他們之間的矛盾,大多數情況也是事後七零八爪地才聽到。”皮定中又問:“你是常委一班人中最年輕的,今年還不到四十歲,是不是?”龔青璉點頭說是。皮定中說:“據我所知,你們常委目前人頭不夠全,分工也不盡合理。關於常委班子調整,龍福海有沒有對你講過他某些設想?”龔青璉沒料到皮定中這樣提出問題,立刻堅定明確地說:“他有沒有設想我不知道,我從沒有聽他談過這方面設想。”皮定中慈嚴兼備點點頭:“好,現在你就可以敞開發表你對舉報信相關事情的全部看法,希望儘可能講得具體,舉事例涉及時間、地點、在場人,也儘可能講清楚。”龔青璉快地說:“沒問題,我有什麼說什麼。”龔青璉和皮定中談完,氣昂昂提著皮夾出了賓館,開上車三彎兩轉一路風到市紀檢委小院。紀簡明正在辦公室裡吩咐左右,見他來,讓左右退出。

龔青璉說:“我和皮副部長談完了,暢所言。”紀簡明聽龔青璉枝大葉從頭講到尾,他有些疑惑地問:“皮副部長一上來問那些問題什麼意思?”龔青璉搖頭一笑:“他講得很明白了,和每個人個別談話,都要提出和你陳述相對立的問題,這很好理解。隨後主要的時間就聽我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他在常委會上的講話你還看不出他有個大致傾向?”紀簡明想了想,謹慎地點了一下頭:“我還沒有把皮副部長全部思路看透。”龔青璉笑著說:“我的大姨父,你先別說看透沒看透,自己的觀點總能拿定吧?”紀簡明說:“我當然要隨著老龍的觀點。”龔青璉一攤雙手:“那不就完了。”紀簡明皺著眉頭說:“我可沒你想得那麼樂觀。”龔青璉仰聲笑了:“告訴你一句話吧,皮副部長最後對我說,你敢於暢所言很好,以後可能還要多找你談談話。你看,這是什麼意思?我一個普通常委,要找我多談一些,總是覺得我談得有道理嘛。你得看清楚,現在政治上的基本標準是什麼,判斷幹部的基本思路是什麼,搞政治要順主,而且要在主的中軸線上。像羅成那樣邊緣另類,總要被岸邊的大山碎石剮破的。”紀簡明這才神情開朗了,笑道:“我就等他們找了。”龔青璉又一路瀟灑地開車回家,提著皮夾哼著歌上樓。

他是天州市真正的年輕有為,三十七八歲時就副廳局級,到今年三十九,他的地位已遠遠高於同齡人了,就他現在市委分管的工作,也就差當副書記了。這一步一邁,再幾年當書記當市長上正廳局級一檔,那真可以高瞻遠矚前程無限了。這麼想著,最後三四級樓梯他長腿一邁就上去了。別人要一級一級上,他腿長,就不客氣捷足先登了。

一進家門,子高小燕就說:“今天這麼趾高氣揚啊。”龔青璉說:“不是趾高氣揚,是喜氣洋洋。”高小燕醫科大學畢業,現在天州中心醫院,高的個子,丹鳳眼,長得像古代美人,她說:“快去侍候你那倆寶貝兒子吧,正倒海翻江呢。”聽見衛生間裡一片喧嚷。

龔青璉推門探頭往衛生間裡一看,兩個五歲的雙胞胎兒子正在盛滿水的大浴缸裡擰做一團,汪了一地水。他立刻卸了西裝領帶,穿著短褲衩進了衛生間。倆胖小子看了看爸爸,還坐在水裡互相水。龔青璉噓了噓食指,一伸手:“爸爸的厲害來了。”說著去癢兩個胖小子的腋下。兩個小子都咯咯咯地笑起來,躲閃著,用水著父親。龔青璉蹲下,將他們倆都摁住:“再不聽話,以後不帶你們坐車了。”倆兒子說:“不帶就不帶。”龔青璉說;“那好,我放水了。”倆兒子赤條條從水中站起來,指著父親說:“你敢?”龔青璉說:“我今天剛買了一臺遊戲機,你倆誰先玩?”兩個孩子水淋淋地爭先舉起手。龔青璉扯過浴巾裹上他們,一手一個抱出了衛生間。

他抱著兒子坐在沙發上玩耍,高小燕又和他談開了羅成:“聽說現在又整開羅成了?”龔青璉滿不在乎地說:“談不上整。”高小燕說:“怎麼不是整?都知道省裡來了調查組。”龔青璉任兩個兒子在自己大腿上踩來踩去:“該整整,就整整。”高小燕說:“羅成幹得不錯。”龔青璉說:“就那幾下誰不會啊?”高小燕說:“你怎麼沒幹?”龔青璉說:“輪著我當市委書記,我幹給你看看。”高小燕說:“不當書記你就不幹了?”龔青璉說:“不能太真幹。搞政治就是兩步曲,第一是爬,爭取爬到最高位,第二再嶄頭腳幹。”高小燕說:“那你當了市委書記,還想往上爬,還不幹?”龔青璉說:“完全不幹也不行,幹多了也不行。當了市委書記就可以多幹一點,還想往上爬,就要少幹一點。”高小燕說:“看你事不關己,說話都輕鬆的。”龔青璉還在逗著兒子玩:“搞政治就得會搞,不會搞就別搞。”說著,他三下五除二給兒子穿上了背心褲衩,自己也開始穿衣服:“我今天要參加青年聯誼會,不在家吃飯了。”高小燕說:“回家就是點個卯?”龔青璉說:“我不是幫你降服了鬧龍宮的哪吒太子嗎?”龔青璉出席青年聯誼會,享受到了真正的風得意。

他是參加這個活動的最高首長。車一到,早有一大群人候。簇擁的人群把他造成了這個晚會的明星。在這裡,他可以充分表現談笑風聲的首領風度,大會要他先講話,閃光燈也都對著他。最後大團圓舞會開始了,他又成了最受歡的王子。他和誰跳就是誰的榮耀。主持人劉小妹放在天州什麼場合都算漂亮人,今天當然他一伸手就歸他享受。兩人款款地舞著,又款款地說著。這個本來時尚的女孩,幾個月來也跟風一樣跟羅成,未免讓龔青璉有點可惜。

想不到的是,劉小妹居然又提起了羅成。

她問:“省委調查組調查舉報信要調查多長時間?”龔青璉說:“總要兩三個星期吧。”劉小妹問:“有這麼複雜嗎?”龔青璉說:“匿名信你們都看到了,需要逐條去調查啊。”劉小妹說:“要是先查匿名信作者,證明他是別有用心,那不就一目瞭然了嗎?”龔青璉說:“這個你不懂。”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說:“這個手機號碼沒幾個人知道,肯定是個重要電話,我先去接一下。”他走出大廳在陽臺上接通了電話,是龍福海打過來的,問今天龔青璉和調查組談的如何。龍福海在電話裡說:“我一直等著你這個先鋒大將通報戰況呢。”龔青璉說:“一切都很好,活動一結束我就去你那兒彙報。”他關了手機,思索了一下,又風得意地回到舞場。

葉眉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正和劉小妹在舞池旁的茶座裡一邊喝飲料一邊說話。

四龍少偉很喜歡中國古代的三十六計。

這三十六計並不需要死記硬背,它貴在神。瞞天過海,多大的膽量。聲東擊西,多麼出奇不意。借刀殺人,多麼兵不血刃事半功倍。打草驚蛇,多好的偵察策略。調虎離山,知道虎離開山就沒了勢。還有什麼口腹劍、指鹿為馬、釜底薪、上房梯,龍少偉也搞不清它們是三十六計之內還是之外的。圍魏救趙、草木皆兵,也都向他傳達了一種機智。至於苦計、離間計、美人計之類,說起來很難聽,其實都能打開你的思路。一個計策,不能說諸葛亮用就是聰明才智,司馬懿用就是老巨滑,用計就是鬥智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就是鬥智商的賞罰原則。

三十六計裡,龍少偉最喜歡的是笑裡藏刀。

他眼裡這四個字不貶意,一個人的城府都在其中了。

龍少偉在自己總裁辦公室又召開了智囊團會議。蘇婭忠誠地坐在一旁。兩位副總裁周瑜、吳小究坐在對面。另一個謀士陳平這一陣去外地搞業務了。

現在,這三男一女討論蘇亞公司的一等機密。

龍少偉仰在老闆臺後轉椅上說:“一封舉報信,搞出這麼一大片事來,真是低成本高收益。”周瑜說:“關鍵是咱們這封舉報信起草得地道,擺到誰面前都看著像那麼回事。”龍少偉說:“政治上那套官樣話很容易掌握,打死他們,他們也想不到這個文本是咱們這些市委大院外的人寫出來的。”周瑜一笑:“你是不在大院勝在大院,一般人有誰像你這樣深入天州上層,掌握一手材料?”吳小究扶了扶眼鏡:“說到底還是你的資源優勢。”龍少偉唯有在這些小夥計面前比較隨意,一腿搭在轉椅扶手上,一手撐著臉,斜在那裡轉了轉說:“羅成影響我的資源優勢發揮,結果我被憋了一下,一下發揮到他身上了。”周瑜和吳小究哈哈大笑,蘇婭也笑了。